罗瑞花:银针彩线间

  在一个街角,我邂逅了十字绣,脚停下,眼定住了。欣赏一圈,请店主打开一幅《黄金满地》,画册上金灿灿的枫叶,落满了一地,温暖喜庆;雪白的格布和五彩的丝线,透着诱人的亮光。

  “您可以用针线把这秋天的喜悦绣在布上,挂在墙上,装点您的家。”店主温和地说。我的脸一下红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拿惯了笔的手捉得住针捏得了线么?

  “您会缝纽扣就行。十字绣被戏称为傻子绣,只要两分钟,我就能教会您方法。您再花一点时间,用一些耐心,就能把精致典雅的作品复制到绣布上,这个过程会带给您惊喜和成就感。”

  当我笨拙地拿起针线,在店主的指点下绣出一片秋叶时,我觉得那个在职场张牙舞爪与男人争高下的自己远去了,大自然赋予我的温柔溢满了心胸,我是西厢房小轩窗下的绣女。

  在长长的午后,把餐桌揩拭干净,铺上小碎花棉布,泡上一杯绿茶,我端出了我的针线竹筐。蝉在窗外的樟树上鸣叫,累了,歇息一会,再鸣叫歌唱。阳光慢慢地从走廊上移到了室内,移到了我的格布彩线上。一只蜜蜂许是花了眼,嗡嗡地在我的银针彩线间飞舞。我用画册去扇它,它极不情愿地飞走了。我捏着瘦瘦的针,引着长长的丝线,低眉细作,所有的繁琐、纠葛远去,仿佛坐禅者,内心空旷、沉静,世界只剩一根绣线。针线是女人前世的情人吧。隔壁有个四岁多一点的小女孩,很好奇地打量着我手里的活,只要我放下针线去干点别的,她就会趁机拿起我的针在布上扎上几针。我找来一个布头,把针上线给她,她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扎起来,直到线把布头缠成一团。她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天天缠着我要针线布头。有一天,她看到我还只绣了那么一点点,不屑地说:“你真是慢,可能等我做妈妈了,你还没绣好。”

  我笑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做妈妈呢?”

  她想了想说:“不知道。”

  “你可要快点啊,我明年就能绣好的。”

  “那我就今年做妈妈,反正比你快。”

  小女孩的幼儿园时期还没有结束,我完成了我的处女作《黄金满地》。去十字绣店里装裱,店主直夸我绣得精致,把我的作品放在他的橱窗内展示了一个月。针线情结从此系上,教学、写作之余,总爱绣上几针。我花了一年时间绣了幅《观音坐莲》,庆贺母亲的七十寿辰,白衣飘忽的观音端坐在粉红的莲瓣上,一手持莲花,一手托净瓶。母亲是普通的农村妇女,脊背佝偻,手脚粗大,但她劳作山野、哺育儿女的神圣、慈祥,跟观音一样。大哥将它挂在神龛左侧,一向生活粗糙的母亲,从镇上买来了一个香炉,每到初一、十五就燃香祝祷,请观音菩萨保佑一家人兴旺发达,保佑她喂的鸡鸭不发瘟不被黄鼠狼叼走,全部长大。我还绣了红底黄线的《百寿图》给乐观健康的公爹,边绣边感叹中华民族文化的博大精深,一百个小“寿”字字体各异、无一雷同,楷、隶、篆、行、草、甲骨文等无所不有,中间的大“寿”字,集篆、隶、楷、行四法为一体,庄重雄浑,古朴圆润。我虽然是依样画葫芦,但心中亦盈满喜悦和自豪。

  去凤凰去大理,最喜欢在沱江、洱海边那些针线摊子前搜寻。凤凰人流行一句俗话,叫“人比人,花比花”,所谓“人比人”,是指比歌舞,而“花比花”,则是指服饰上的织绣染。他们服饰上的那些水波纹、山脉纹、太阳星芒纹、蝴蝶纹、花朵鸟兽,是苗语是图腾,神秘、艳丽。而洱海边上的那些白族女子,一顶“风花雪月”的帽子,足显民俗风情。她们都守着小摊做着针线,神情怡然而专注,就那么一针一线慢慢地绣着帕子或鞋垫,无所谓多一份买卖少一份买卖……那份散淡清幽,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当我在闹市中穿行,看到一个擦皮鞋的女子,在等待生意的空隙绣一幅《家和万事兴》时,心有点痛又有点温暖。虽然她手中白色的格布已成了灰黑色,且油斑点点,但当小小的绣花针在她手里轻快地翻飞时,我觉得她虽然在寒风中,也是在绣一个美丽的梦啊。

【作者:罗瑞花】 【编辑:黄能】
关键词:十字绣 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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