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不要成为他的女儿？

　　吕瑶（大一学生）

　　世人皆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要是我上辈子知道这些，一定会狠狠地拒绝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好让我这辈子不要成为他的女儿，最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自打我记事起，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就没有停过，基本上每次都以母亲失败告终。在我的印象中，父亲脾气是很暴躁的，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跟邻居拌嘴打架。有一次，父亲在水库边又和人家争论起来，两个人说话声音都大了一点，路人以为他俩在吵架。可怜的母亲听说了急忙跑去劝架，刚一开口，争论得面红耳赤的父亲劈头盖脸地就把她给骂了一顿，母亲怕他又和别人打起来，还是耐着性子上去劝说。这下，失去理智的父亲直接给了母亲一巴掌，还叫她赶快滚。柔弱的母亲哪受得起这样的屈辱，当场就表示要和他离婚。这时父亲才稍稍恢复一点理智，停止了和别人激烈的争论。回到家，母亲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是哭着表示坚决要和父亲离婚。父亲当时既后悔又着急，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歉意和祈求原谅，说着说着就又和母亲吵了起来。幸好当时我灵机一动，跑去邻居奶奶家，让她来劝架，这件事才平息下来。小小的我，终究跟母亲更亲些，每次看见母亲和父亲吵架掉眼泪，对他的讨厌和不满便多一分。

　　我小时候基本上都是没有零花钱的。我也想过找他要钱，但一想到他骂我那副铁青的脸，还是算了吧。等到稍大一点，要去县城上学了，我心想终于要有自己的零花钱了。结果他告诉我，用他的钱是要记账的，而且在放假回来的时候要交给他审阅。一个女孩子总有一些很私人的东西要买吧，这样全部记下来再交给他查阅，多尴尬。后来我大伯据理力争，说是耽误我学习，他才取消了这项“政策”。听我外婆讲，父母刚结婚那会儿，任何支出他都要母亲记下来。比如，母亲出去买菜，买了什么菜，多少钱一斤，统统记下来，方便他查阅。对于我这个追求自由和尊严的女孩来说，听到这些，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经常劝说她要起来和黑暗势力作斗争。但是每次说这些，母亲只是笑，说多了她还会生气。唉，我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啊！

　　我十几岁的时候听别人讲，我妈生下我的时候，他一听是个女孩，第二天就让我妈出院回家。当时医生不让，怕出事。结果他跟医生讲，“生个女孩，还要住什么院，打什么针，要留下打针吃药，这钱你们医生出，我半毛钱都不会出。”医生听了这话，也不敢再说什么，就让他们走了。一直以来，我对重男轻女的人是深恶痛绝。没想到，我自己的父亲就是这种人！原来他一直不喜欢我，他有可能还想把我扔了！这样想着，我当时有了离家出走的冲动，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后来，现实战胜了尊严，我决定先在他家住下来，等到我长大了再离开他。

　　父亲在我心里的印象一直不好，这是我经常跟他拌嘴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一次，我借他的手指甲刀用，他死活不肯，因为他当时感冒了，说会通过这个指甲刀传染给我。我当时觉得好笑，就反复跟他解释不会的，但他就是不听，还表现出一副“老子就是对的，信不信我打你”的样子。我当时一下就来气了，就回了一句“指甲刀都能传染，那是不是今天煮菜都要两个锅啊”！他一听这话，走过来对我就是一巴掌。我当时高二了，哪里能受那个气啊，就言辞激烈和他对骂起来。我妈当时劝我别和他吵了，因为他身体不好。当时我不顾一切只想着怎么骂回去，看到他低头认输的样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他看到我咄咄逼人的样子，又给了我一巴掌……

　　我坐在旁边号啕大哭，哭不动了，就数落我妈。

　　“妈，你说你嫁的什么男人，脾气又差，又小气……”

　　妈笑笑，说：“当时嫁不出去了。”

　　“妈，他以前骂你的事情你都忘了，他买菜还叫你记账！”

　　“他就脾气差，其他地方都挺好，再说，他自己买东西也记账。”

　　我心里气我妈，她在我和爸吵架时，总是帮着爸，哪怕是他错了。我又哭又叫：“我再也不想认他啦！”我妈突然瞪了我一眼，骂我：“你个没良心的！你爸做什么事不是为了你？你的学费不都是你爸给你挣的？你每次感冒生病，你爸都急得吃不下饭。这么大的人，要知道想事情了！”

　　我不做声了。妈说得没错，爸为这个家真的付出了很多，他一年四季都在忙，问他忙什么，他总是说，“你老子给你挣学费呢。”但是一年又一年，家里的光景还是没有改变多少。我总用“文人”的话嘲笑他，说他碌碌无为，他听不懂，继续埋头做他的事情。爸没有读过多少书，所以他的工作多是苦力活。他早年在煤矿做工，吸了太多灰尘，肺不怎么好，老是咳嗽。后来他换了一份工作——卖牛肉，仍然很苦很累，总是要凌晨一两点起来，把牛宰好，把肉切好，放在一个大篮子里，骑着他那辆老旧的摩托车，到处叫卖。冬天冷得很，然而他的工作在腊月里最是红火，经常要忙到大年三十他才能停下来。

　　我问自己，爸是爱我的吗？记得上初中时，我老感冒，每当我打电话告诉妈我又生病了，妈总是催我快去打针买药。爸呢，他什么安慰的话也不说，还会怪我不懂照顾自己，狠狠地把我数落一通。每次我打这种电话时，都是被我爸骂得掉着眼泪挂电话的。妈说每次听到我生病，爸就会急得吃不下饭。呵，我老怀疑妈在骗我。

　　爸应该是爱我的。七岁那年我从高处摔下，伤势十分严重，农村地势偏僻，爸为了赶上去县城的最后一班车看医生，硬是抱着我跑了十多里山路。很多年以后，我妈常念叨，“幸亏你爸送得及时，不然你的手早废了。”

　　爸就是这样，好的时候觉得他是彩虹，不好的时候，简直比雷电还恐怖！如果我上辈子知道了这些事情，还会像我刚开始讲的那样恶狠狠地拒绝他并且头也不回地走掉吗？假如是你，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