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最美是童心——读王开林《洞庭湖上的风刀子》

　　龚军辉

　　拿到王开林的新著《洞庭湖上的风刀子》，便有一股迫不及待的阅读冲动。

　　这部回忆作家童年和少年生活，特别是纪实其随全家知青下乡岁月点滴农村生活的散文集子，每篇皆情趣盎然。无论是亲近大自然，还是青少年时期成长往事，或者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的勾勒，都渗透出了他那一代作家的独特乡村记忆——开荒、插秧、喂猪、砍柴、捡漏、挖树蔸、采蘑菇、钓泥蛙、捉黄鳝等农活，有苦有乐，充溢着作家的眷恋与怀想；打纸板、打陀螺、打波、捕鸟、掏鸟窝、捅蜂巢、摘桑葚、扑枣摸瓜、戏弄玩伴等游戏，活灵活现，重现着心灵记忆的美好与憧憬；关猪笼、盖筑草屋、树下乘凉、老人讲古、养狗喂猫、牛牯打架、看连环画、读长篇小说、欣赏露天电影、观察喜鹊筑窝、土砖课桌刻字、与狗独守老屋等农景，气息扑面，书写着农村日常的苦乐酸甜与深刻烙印；母亲做衣、父亲吸烟、四娘送瓜、伍伯打猎、表演戏剧、作文比赛、远行野炊、父子抬杠、家人说月、出售老屋等片段，温馨依旧，铺垫着岁月的静好与美丽……确切地说，我在王开林笔下，看到的一个知青家庭孩子于乡野从懵懂之间到初识人间滋味的过程，体验到的是其对乡村生活的厚重记忆，还有苦中作乐的情怀、对美好青少年时光流逝的追忆与重活一回的渴盼。

　　任何人的生活，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王开林虽也书写饥饿、贫困，甚至不避恶狗挡道、邻里纠纷、队里争执、民智愚钝等，但他都是丑中寻美、恶中找善、假里觅真的，譬如《慈母在天堂》写十岁的我与满姐冒着倾盆大雨趟过淹至嘴边的河水去大姐家报丧，本是极悲苦的情景，但作者有意轻描淡写，只说“死神无所不在，他要收拾谁，仿佛是全凭一时兴趣，他带走了我们的母亲，却对我们视而不见”。以平静淡定的书写来压抑心头的波涛汹涌，这是因为作家的责任使命担当——作为一个负责的作家，面对中小学生读者，引导其正视生命的脆弱并从而坚强从容，更具有当下的现实意义。他以自己的丰富身心体验、与自然的频繁接触在提醒读者：劳作的辛苦、游戏的快乐、命运的不测，都是生活的必有之义，既然无法推辞，那就欣然接受、认真面对并努力改善。正如作家所言：“记忆真是一面玲珑剔透的魔镜，它蒙尘已久，乍看去锈蚀了，几经擦拭之后，它开始闪闪发光，施展法，时光隧道訇然洞开，引导我回溯到四十年前。”这本书就是作家的青少年记忆魔盒，储藏着其对湘北农村的全部感观以及一颗最美的真挚童心。

　　如果作家只是停留在我上面表达的倾诉与抒情上，我可能会有失望——这种类型的场景与记忆，我早在《呼兰河传》等大量的名著中读过了，虽然景致有所不同，但情趣还是“恋旧怀根”，这种复制的价值必然大打折扣。王开林给我的惊喜是，他是在认真写这本书，他为此做了精心的设计与包装。该书分为四章——第一章“勾魂的梅菜扣肉”，写下乡居地湘北农村的景致，透露出其贫苦中的娴静安宁和人心淳朴；第二章“采蘑菇的小男孩”，写乡下童年游戏，显示出传统教育的美好和人性的善良；第三章“母亲的针线活”，写家庭、邻里、生产队、学校等各种社会环境下遭遇和缔结的深厚情谊，反映出时代无差别交流的平等自由和包容开放；第四章“月亮逗人开心”，写个人成长的独特体验与感悟，突出自然环境对人思想理念养成的重要性和差异性。如果说前两章是主人公生活环境的写实，那么后两章则是其人生思索也即内心成长的迈步。精巧的是，王开林以下乡开篇，又以回城为尾，前后呼应，并基本是按其年龄增长来进行分章刻画叙述，事、时两条线索并行而不乏交叉交合，既有记叙时光荏苒之感，又有回首生平坎坷之叹，可谓巧合天成，浑然一体。我不得不赞叹其用功之巧妙。

　　老实地说，读了《洞庭湖上的风刀子》后，我对王开林有了一份崭新的认识。在很多作家为名利所诱而不断“炒现饭”——譬如将几十篇文章集成图书，仅换一个书名，就贸然以新书出现——的年代里，他沉下心来，为自己，也为读者扎实地写下这本散文集，已经证明他的初心未改、童心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