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那座城

  ■张语诺

  第一次触发乡愁是在去年。

  我啃着鸡蛋起司三明治,在无意间刷到国内朋友发在朋友圈的一碗米粉的时候。

  视觉冲击免不了,舌根处某种液体很不争气地泛滥了起来。

  只恨自己没有一架私人高速飞机,可以狠狠地踩上几脚立马飞回去,扔掉手里的三明治,嗍一碗粉。

  窗外响起的啄木鸟啄屋顶的声音提醒着我清醒,最后也只能流着泪啃了一嘴的起司面包屑,然后愤恨地点了个赞。

  我家那座城市里的米粉通常是扁的,滑腻,易断却又不失弹性。这种米粉一般特别地入味,这也是我后来吃过外地的米粉之后才知道的。米粉店的小桌子上通常都会摆着酱油、醋、盐、葱花,还有必不可缺的剁辣椒和干辣椒酱。在冒着白气和浓香的那碗米粉上点缀上两勺红得发亮的剁辣椒作调味——简直就是神作。

  以前中午偷偷溜出学校到门口的“常德米粉店”里嗍一碗粉,绝对是会让胃和灵魂都满足的事。和小伙伴窝在店子的角落吸着鼻涕嗍着牛肉粉,剁辣椒的加入简直可以让头皮发麻眼睛发红,鼻涕狂流不止。没有空余时间和别人谈话,第一口的辣劲还没过,就已经忍不住嗍了第二口。整个米粉店都充斥着安静而又不安静的窸窸窣窣声。

  如果在我面前摆着活生生的施瓦辛格和一碗牛肉粉的话。

  答案也毫不犹豫地会是后者。

  我想念长沙,想念长沙的天。

  自打我记事起,长沙的天就是神秘的,像是永远保持着一种要酝酿一场暴风雨的神秘感。尤其是阴天傍晚,总让人感觉有什么东西即将来临,却又什么都没有。压在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上,让那条无聊的放学回家的路都增添了不少紧张和刺激感。

  我想念长沙,想念长沙的夏天。

  夏天,我最喜欢干的就是手里捧碗冰凉粉,招辆摩的,和同学到五一广场步行街去玩。长沙的夏天可以用“热到融化”来形容,热到浑身的毛孔都噼里啪啦地张开。不仅热,还闷。记得小时候在盛夏时睡在凉席铺上,外婆坐在床边摇着蒲扇给我扇风,丝毫解决不了空气里的闷热,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像是搅动一桶黏稠浓厚的油漆般无力。在那种要人命的热天里,搭摩的是最明智的交通工具选择。

  坐在摩的上,头发被风吹成一根华丽的拖把张牙舞爪地摇曳在空中,身上的汗被吹干,仿佛击破了空气中沉甸甸的闷热,凉爽得像是走在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上……

  到了步行街,空气里就像是加入了一种生化剂,让人的唾液腺失去了控制。烤鱿鱼须、烤土豆片、烤里脊肉、烤骨肉相连、炒粉、炒面、臭豆腐、卤味、铁板烧、白菜麻辣烫……所有的味道形成一种特有的浓香排山倒海地蹿进鼻腔。

  之前在微博上看到过一句话:“入夜后的长沙城,洗去了白日的脂粉和伪装,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是的,解放西路的酒吧一条街车水马龙,不起眼的甜品店招来很多喜欢在夜色下吃甜品的文艺青年,小吃店摆起了塑料桌子椅子搭起了夜宵摊,弹着吉他带着忧郁眼神的街头卖艺人站在街头,停靠在街旁一排排等客的摩的司机抽着烟趴在方向盘上聊天……

  这座城市像是一朵月夜牡丹花,在白日沉静,却在夜晚大气而又炫目。

  多少人来过,又走了。多少人离开,又回来。每个人身上似乎都有着一个故事,于是在夜晚,在这座城市,他们呐喊,他们肆意挥发着热血,挥发着心中对这座城市的深爱。

  记得听一个老师跟我提起,他的朋友在回到故乡的时候,脱掉鞋子走在地上,来感受回家的感觉。我当时笑得很夸张说真是个傻逼。可当我真正看不到那片神秘的天空,闻不到呛鼻的烟火味,嗍不上一碗粉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也是个傻逼。也只有等到离开了,才注意到那份怎么化也化不开的乡情。

  那是一种想要张开双臂永远地被故乡拥抱住的冲动。那是已经被揉碎了的,融入骨肉血脉里的,渗进骨髓里的深情。

  某人有次问我:“故乡对于你来说是什么。”“长沙对我来说,就是一碗米粉,一串臭豆腐,一场瓢泼大雨。”我说。

  辣得让人宁静,吵得让人安心。

【作者:张语诺】 【编辑:黄能】
关键词:乡愁 长沙 米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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