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初进长沙吃月饼

  ■雨花亭长

  那年,虽然名落孙山后,我仍以上大学之名离开故乡来到省城。因为是自费生,相对于正常录取的学生迟了十多天。十多天前,堂哥带我来学校交了预录费,所以我一个人来长沙上学。

  临行前母亲把煮好的鸡蛋放入包内,边送边叮嘱:到了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要和同学和睦相处,有什么事写信回家。走了大概半里山路,她突然记起衣柜里的月饼忘记带了,返回家里去取月饼。那年的中秋来得迟,还得有几天才过中秋,母亲竟然不动声色地买好了月饼,没让我们兄妹知道,要不早就偷着吃了。母亲火急火燎地赶来,拿着三个月饼,一股烤制的麦香扑鼻而来,光滑的纸被油浸透了,我接过月饼,眼睛有点模糊。

  乡村通往省城长沙的过路班车少得可怜,况且不准点,这么一折腾后,没能坐上最早的那班车。十一点多我才登上长途客车,坐在最后一排,透过后窗玻璃,母亲的眼睛一直盯着客车,直到看不到。正常的话五个小时后我就可以到达长沙,可客车一进入湘乡境内,320国道正在硬化施工,东西方向错时放行,一堵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经过两个施工路段,我们坐的长途车就被堵了两小时。

  时序快近中秋了,可烈日当空。一天里最难耐的时候来了,公路上焦干、滚烫,似乎正吐着火苗。两边的树木,像病了似的,叶子披着尘土在枝条上打着卷,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快成熟的稻谷在炙烤下弯下了腰,低着头,整个田垅里金灿灿。往日里树荫下的凉风也逃得无影无踪了,车子一停下来,车内的人就差点发出“救命”的声音了。司机已经多次解释前面在修路,一个小时放行一次。几个年轻人硬是不相信,一味地下车往前去探个究竟。

  带在袋子里的一塑料瓶子水显然不够,吃最后那个鸡蛋时已经没有水了。路边也有高价卖熟鸡蛋、煮花生、冷开水的灵活村民,车一停下,就挤了过来。篓子里装冷开水的瓶子千奇百怪,想想父母为我读书省钱不容易,我用力把鸡蛋干咽下去。

  驾驶员因前段路堵车耽搁了时间,一上大道就狂奔起来,再也不停车了。六七个小时的坐车让我昏昏然,只有肚子清醒地知道还没吃中餐。同时干渴向我袭来,我焦渴了,喉咙里像塞满干柴火,一不小心就会被点燃。我从袋子里摸出母亲给我的月饼,喷香的月饼因没水,难以下咽。我啃了两口,又放回了包内。又干又饿难受的滋味,我心里不停喊:“停车,我要买水。”终因害怕别人说我没划算,声音始终没勇气发出。

  客车进了长沙车站,我花了两角钱进了厕所,打开水龙头装了一瓶子自来水。出了车站,我钻入旁边一条偏僻的巷子,把包放下来,举起瓶子像干旱沙漠的马咕噜咕噜地喝了个痛快。然后摸出月饼,把包放倒,坐上去,我一口自来水一口月饼和着吞下去,月饼的香甜中和了含氯自来水的涩味。其后的岁月,我应验着老家的一句俗话“打脱牙齿和血吞”。

  月饼和水填饱了肚子后,我又生龙活虎了,街上的灯光早已亮起来了。我打着饱嗝坐上去学校的公交,下了公交还有一段偏僻黑暗的巷子。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时不时蹿出一条野狗,心里有点害怕,我背着包故意踩得路面乒乓响。树荫下漏下来的月光,投在水泥路面上,斑驳陆离。突然想起过几天就是中秋了,我抬头望望,湛蓝的天空如此干净,一抹清朗的明月已经悬在半空,老家坪里乘凉的父母是不是也正望着这一轮月亮呢?

  20多年过去了,我吃过许许多多的月饼,各式各样的馅,南北不同的风味,经常吃起来就感觉这是我一生中吃过最好味道的月饼,可没几天就忘记了,只有这一次和着自来水吞下去的月饼没有忘记。也许它连着生活的苦味,正是我一生难以忘却的甘甜。

【作者:雨花亭长】 【编辑:黄能】
关键词:月饼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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