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赶墟
■沐刃
我总在想,若是没有墟场,乡村里那些单调又重复的日子,估计会让不少人闷得发慌吧。
所谓“墟”(也同“圩”),集市也,就是买卖东西的场所。老家那边的赶墟,有些地方叫“赶集”,有的地方叫“赶场”,其实都是一回事。
墟场一般在交通要道或乡镇所在地,又或者傍着水路码头,这是极为自然的——做买卖,争的是人气,图的是来回方便,物品流通便利。
在老家那边,乡亲们赶墟的目的大同小异——有时是为了卖掉自家富余的土特产换几个钱,有时是去买农具或生活用品,有时呢,不卖也不买,就是去逛逛,凑个热闹、看点稀奇。
我赶过的墟场不多,除了很小的时候跟姐姐一起去过泗门洲,还曾走亲戚时路过白山坪;至于竹市、司南桥以及东湖圩等,那是上高中甚至大学毕业之后的事了。从父母口中,我还听闻过小水铺、遥田、新市、大市、马水等墟场的名字。
我相信,任何墟场一开始应该非常简陋,就是一条屋檐下或一条小街,甚至几担箩筐沿着马路一摆,买卖双方就开始讨价还价。这个“赶”字,我认为非常精辟:一个体现了时间上的急迫,赶墟就要赶早,占个好口子(摊位),有了先机,人流量大,钱自然好赚;再者,“赶”还意味着人与物(货)在空间上以墟场为目标的趋向与汇聚。
平日里,墟场也许稍显冷清,但一到赶墟日就特别热闹——如同我们每个人不起眼的日子,更多的是循规蹈矩、循环往复,当然,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某个人的生日,则会带来短暂的喜庆与高潮。
各墟场开墟的时间,一般均有约定俗成的日子,譬如,逢“二五八”(即十天一墟,每个月农历初二、初五、初八,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二、二十五、二十八,以此类推),逢“一四七”,或“三六九”等等。
赶墟无疑是一场清早便开始的乡村大派对。每逢开墟日,五里八乡的村民肩挑、背扛或推着独轮车,将自家种、养的农产品,或采、猎的山珍野味,或藤、竹编制的日用品,以及铁、木农具等,运到墟场交易……渐渐的,吆喝叫卖声、互相寒暄的乡音、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墟场大都沿着马路两侧铺展开来,各类摊贩会自动集成与分区。譬如,有的卖土特产,有的卖日用品;有铁器竹器铺,有农具化肥店;有家畜家禽的交易区,还有挂满潮流服饰的摊位……所有这些鲜活的场景与细节,让人格外兴奋,内心满是欢喜——也许粗俗或脏乱,也许琐碎与庸常,却因其真实可触、少有伪饰,而显得生动甚至珍贵。
如果赶墟可以用不同的关键词来形容,那么,绝大多数时候是热闹;对于孩子们来说,则多为期盼——毕竟,大人们赶墟,赶的是生计,小孩子可顾不了那么多,他们一般只关心父母回来时,有没有带点好吃的。小时候我就非常羡慕父亲赶墟,一般他是挑着鸭蛋去卖,顺带买些家里少不了的箢箕、扁担等农具,回家时不会空手,总会带点糖粒子什么的,如今想起仍回味无穷。
赶墟有时候也意味着浪漫,它如同一块吸力强劲的磁铁,吸引着青年男女利用这个机会来相亲。毕竟农村没有什么约会的好地方,而且大家也比较腼腆,这种赶墟相亲,即使没看上,也不会被人知道。
不过,赶墟也不全是美好,有时甚至是危险的——由于赶墟时人流集中,难免鱼龙混杂,“第三只手”往往趁机下手……总引得一些妇女或老人呼天抢地,泪流满面。
一般来说,赶墟除了要起早、匆匆赶路导致脚累,更累的还是眼睛,各类物品琳琅满目、百态千姿,令人目不暇接啊……其实,尤为令人纠结的是囊中羞涩,不管大人小孩,有时候眼巴巴地望着那么多鲜货、美食,也只能咽咽口水。
在我看来,乡亲们赶墟除了以货易货做买卖,也是相互间交换与传播信息的平台(如同一个民间通讯社),更是一个格外活跃的社交舞台。亲戚朋友见了面,难免聊聊各自的近况,互相嘘寒问暖。
记得第一次去凤凰旅游时,我特意去阿拉营体验当地的苗人赶集。印象较深的是,他们几乎每个人背上一个大背篓,有的背篓里站着个孩子,好奇的目光四处张望着……是啊,在墟场,一个人的身份不重要,是哪个民族也不重要,只要土鸡啊活鱼啊干菜啊等等自家的产品或手工制品够好,他(她)就有了足够的自信与讨价还价的底气,这底气也无形中提升了拥有者的面子与尊严。
有一年去好友阿莲家拜年,经行马水墟场,我发现,那些赶墟的乡民,对于身边的车流几乎是视而不见的,他们内心有自己的节奏,也笃定这经行墟场的车流,是要让人的。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墟场也是一样,它的热闹恰如轮回的四季,总有其固有的节奏与限度。到了中饭时分,随着各自的目标达成,乡民们陆续往回赶,这墟场也就慢慢地复归于平静——而每个人心里,其实,又都在期望着下一波喧嚣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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