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秋天的情意

　　■张镝

　　睡意铁了心，一层层碾压过来，终于成功地将我袭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适逢中午，身体像是得到某种神秘指令，每个细胞疲软舒展，很快把我推搡进另一重世界。

　　这是近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在这个地点会见了周公。

　　窗外，明净的天空，高远辽阔，万里无云，周末的马路，空旷寂静，偶尔驶过一辆车，悄无声息，像是不想惊扰他人。桦树叶片开始转黄，带着几分离别之意，默默依偎着平时挨挨挤挤一位难求的排排车位，此刻，四处空荡，静默以待。

　　一阵喧嚣的锣鼓从远处隐隐传来。谁在演绎这些热闹？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马路，毫无踪迹。

　　打开食盒，填塞辘辘饥肠。饭菜早已冷却，带着一丝残留的余温，提醒着，并非过期食品。也许是早过了用餐时间，胃口甚佳，简单饭食，享用起来居然有滋有味。

　　吃饱了，睡醒了，身体像吸足了水分的白掌植株，显得格外精神。

　　按计划，下午去某中学给读高三的侄女——爱人的堂侄女送点费用。

　　从单位去那里，有一段距离。开车要好一会儿，骑摩托还要多点时间，如果骑单车呢？

　　明媚的骄阳瞪着双大眼睛，笑意盈盈：“你就不怕我？”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太阳公公坚持满勤上班，没有旷过一天工，每天勤勤恳恳，貌似要将上半年缺席太多的日子好好弥补。现在，正位于他非常卖力的工作时段，不仅光芒耀眼，而且他不停地用热烘烘的大巴掌见谁赶谁，想把人全轰到屋里去。

　　可是那伴随着秋天而来的丝丝清凉故意顽皮，招呼着人们：“来吧，出来！秋高气爽，秋游好时光！”

　　想到那些特意远足的单车驴友，心里增添了勇气。

　　戴上凉帽，推出单车。脚下用力一蹬，轮子驶出老远——不愧是我多年的忠实伴侣。只要赶时间，只要不是太热太冷，我们总是朝夕相处。过去的这个暑期，为了逃避太阳公公的威逼，电动小毛驴几乎成了专宠，可早几天的那个傍晚，只比平时晚两小时下班，匆匆一趟，回家时像是被人用针尖使劲而疯狂地戳过，手背又痛又痒——敏感体质，只要降温，便无法承受冷风的噬咬，虽然只比平时冷那么一点点。

　　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金灿灿的光芒，直直地射在身上，热乎乎的，微微发烫。很快，心底涌出无限舒爽。秋天收走了空气里多余的水分，视觉无遮无拦，感觉所有的物事都那么爽朗；黝黑的大马路笔直宽敞，向远处延伸，让人泛起无拘无束的快感；静静驶过的车辆，不少是驾校和考试的习练车，走走停停，分分秒秒过去，他们就多掌握了一点技能，不断地求知、探索，无疑是最好的生命状态；只眨眼不叫嚣的红绿灯，深情款款地一会儿照顾这边，一会儿垂青那边，让纵横的车辆和行人从容而有序地通过，并让其学会秩序背后的等待；阒寂少人的斑马线，显示着足够的宽容和耐心，只为最繁忙那刻也有充分的保障；花木婆娑的绿化带，青草还不肯脱下葱笼的盛装，灌木丛手挽手肩并肩，呈整体规则状，背后是植株个体舍弃的自由生长，蔷薇花束高擎，尽情怒放，燃成一簇簇跳动的火焰，饱含着生命真情演绎的热烈；碧波荡漾的湖水，清风徐来……世界如此纯净、清爽，岁月静好，宁静、安详。

　　我小心翼翼地撑开了防晒伞。

　　车轮辘辘，朝着目标无声前往。

　　秋意阑珊。这何尝不是一个人的秋游？听，有欢快的声音在心头浅吟低唱。

　　前面的路呈长长的坡状，带着城市外环线的意味。重型工程车频频驶过，粗大的车轮碾过地面，轰隆作响，带着几分震慑。我紧贴路边小心翼翼行驶，唯愿彼此安好。

　　忽然，前方某处有些异样，只见一股风拧着扭着，掀起树叶和砂石呈球状旋转，沿着马路翻滚，迎面扑来。我赶紧下车，坦然立定，准备接受它的挑战。

　　“呼——呼——”它呼啸着朝我狠狠地撞击过来，差点将我掀个趔趄。尽管我屏息凝神，保持着足够的定力，将张开的伞稳稳擎在手里。但它抖了几抖，很快认输，伞面呼拉一下翻转个边，竖起来，形成一个朝天大碗。

　　我把伞顶迎向风，借还在追赶的风之手，将伞面重新翻转过来，恢复原状，然后赶紧收好，放入车篮。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谁都会选择放弃皮肤颜色的深浅。

　　继续爬坡。坡不陡，人车合一，并不费力。

　　转弯，下坡，进入校外那条宽阔的路，苍天的古木，将秋的情意款款传送。不知何故，每次只要靠近校园，总能获得心如止水的力量。何况如许幽静，给人清凉？

　　走在校园里的小路上，很快嗅到了一股难得的清香。不是花草树木，更不是人工香水，是校园里整体环境，在心头洒下的芬芳。能来此求学的孩子，何其幸运！最好的年华，在清幽的环境里，求知问学，奋力拼搏，何尝不是向上生长的美好姿态？

　　正值下课时间，室外的走廊上三三两两地散布着些学生，且多数个头高大。到底是他们个头高大需要出来透口气呢，还是懂得劳逸结合才长得更为高大？不少，我得仰视，方可得见。

　　问了侄女的教室所在地，赶紧过去。“铃——”的一声响起，低低细细的，很长，没有停顿，像轻轻地持续划过的一条线。如果不仔细听或习惯，并不惹人注意。

　　学生朝教室涌去，自习课即将开始。我冲到门口，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张张青春的脸庞，生机盎然。统一着装的他们，哪个才是我的侄女？

　　“兰XX！兰XX——你坐哪里？”紧急之下，我大声呼唤。孩子们有的已经坐好，有的还站在那里，此刻不约而同抬起头来，齐刷刷地朝我看过来。

　　一个女生怯怯地站起来，明亮的眸子朝我张望，静气如兰。

　　就是她！

　　时间刚刚好。

　　塞完钱，我深情地拍了拍侄女的肩膀，然后沿原路返回。阳光温婉了很多，不少单车驴友迎面驶来，不知来自何方，将往何处，头戴防晒帽，脸捂手帕，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乘着秋风，品着秋意，我默默低语：“孩子，高三于你，正如这秋，是果实渐趋成熟之季。但愿如此，为你加油鼓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