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母亲一定要回老家生活

　　■雨花亭长

　　昨晚从冰箱里拿出一把母亲去年晒的干马齿苋伴着五花肉蒸了，高压锅刚冒气，家里就喷喷香。母亲于今年8月，回老家了，可一些小的事物总能让我们想到她老人家。

　　五年前来长沙时，母亲说帮我把小女儿带到能走路时她就回老家。其间，父亲去世了，我想母亲应该安心在长沙生活，不会想念乡下老家了。

　　母亲五年前来长沙时就主动请缨：带好孙女和经营好楼顶菜园，确保四季有时蔬。妻子经营一个小店，开门要早，女儿一岁前，哺乳阶段。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抱着女儿，和妻子一同前往店子。店子在一个大型物流园的停车场里，人多车多。尤其是那种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头还看不到车尾、能拖上几十吨的大型货车，经常缓慢地从身边经过，地动山摇，沉重的轰隆声足让人灵魂颤抖。母亲说她在物流园每天都提心吊胆地生活，但是她乐意。她说，请保姆带孙女，她不放心，她怕年轻人责任心不强。

　　女儿初上幼儿园时，在我家院子的隔壁，接送女儿成了母亲每天的必修课。她认识了一些家长，都是些婆婆姥姥。大家虽然很难听懂她的娄底话，但见面都会相互给个笑脸。有了与孙女的家长们的些许交流，母亲对接送她的孙女乐此不疲，每天抢着接送我的女儿。一年半中，我还没去过幼儿园三次。最初那一次，女儿生病了，我开车去接女儿看医生，幼儿园很慎重，层层把关、一一核实很久才让我把女儿接走。

　　我换了房子后，我家楼顶有个大天台，单位房的天台设计好，方便种菜。“老牛亦解韶光贵，不待扬鞭自奋蹄”，母亲着手建起她的楼顶菜园来，蚂蚁搬家似的用塑料袋搬土上楼。她围着小区转，谁家扔掉的花盆，她都捡到楼顶。为了让她有事做，我从花鸟市场买了些花盆，从马坡岭的农科所买来辣椒苗、南瓜苗、丝瓜苗……名正言顺地种起菜来。每次回老家，她从亲戚那里要些蔬菜种子，从田坎上扯来马齿苋、鱼腥草、凤尾草种上。

　　楼顶种得最多的是辣椒，端午前夕青翠欲滴的辣椒挂满辣椒树，我们全家狠狠地享受了一番自家蔬菜的美味。其后，长沙进入火炉季节，每天早上、下午两次浇水落在母亲身上。长期一起种菜，母亲和楼下娭毑扯上了关系，经常在楼顶“策”上半天，自得其乐。

　　有一次，我说菜园双休日由我来料理。母亲说：“浇水淋菜由我来，你们只管吃。”我说：老娘唉，我也要运动减肥。母亲有点失落，连说：嗯嗯嗯。

　　浓重的娄底乡音、低文化的母亲始终与高大上的长沙城里人隔着那条“鸿沟”，难以融入这座城市。我也担心母亲在长沙走丢，她支持我们的工作，自己从不到处多走动。

　　去年9月，我们家隔壁的幼儿园闭园，说要提升办学资质。教育局帮我们把女儿转到了公立幼儿园。女儿嫌走路有点远，早上我骑电动车送她。为减少女儿走路，我帮她报了几个兴趣班，下午放学正好吻合我下班的时间，接送女儿的重担落在我身上。这时楼下娭毑的孙子上小学了，他们家有重点小学的学区房，一家人于是搬到市中心生活去了，母亲在楼顶种菜从此缺少那个唠叨的伴了。我们每天回到家，母亲已弄好饭菜，她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发呆。有几次，我开门走到客厅中间，她才反应过来。

　　有一天，母亲向我提出：“二毛砣（我女儿的小名）长大了，我可以放心了，我想回老家。这里衣食无忧，但像鸟儿关在笼子里，我没事做，我会憋出抑郁症的。”

　　母亲的话吓了我一大跳，她居然也知道“抑郁症”这个新鲜名词，我认真思考，最孝还是顺她意吧。快七十的母亲，在娄底那小山村生活了五十多年，她不仅深耕了土地，也深耕了人际关系。这些年重要的人情往来，母亲都记得特别清楚，她郑重地提出要离开长沙，回老家生活。我思考了很久，想起“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说辞，我顺从母意，终于开车把她送回了娄底。回娄底的路上，母亲一脸笑容。“海为龙世界，云是鹤家乡”，娄底是母亲的生长地。在这里她可以更加自由自在地生活。“十一”国庆假期，我回娄底老家看母亲，我看到挑着半桶水浇菜的母亲正和乡亲们隔着田垄打吆喝，她已显得更加自由自在，也显得比在长沙更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