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精美的石头会唱歌

　　■洪佑良

　　河水似乎累了，收起了激越粗犷的性格，软软地贴着河床，花瓣一样的浪花泛起来，好像在细数着怀里的银子。这是秋冬最干旱的季节，居住在浏阳河边的人们最喜欢到河里捉鱼、捡河螺。在永和段的河里，一个中年男子正躬身寻觅，鱼篓里已有了一些小虾米和河螺。忽然，一块石头吸引了他的目光，石头青黑如墨，上面有一些花纹。他以为是上面粘了水藻，便用手抹了一下，花纹不仅没有抹去，反而更加清晰。中年男子从砂石里将石头翻出来，将石头背回了家。回去后他用錾子顺着花纹刨洗，竟发现几朵乳白色秋菊花纹，玉洁晶莹、界线分明、纹理清晰，这便是“菊花石”。

　　这是清康熙三十九年的事了，距今已有310多年。而这种石头在浏阳河底已沉睡了2.7亿年之久。从那以后，菊花石在一代代匠人们的精心雕刻下，带着永和人的愿望，走进珠宝市场，走向达官贵人的案头，最终进入皇宫。乾隆年间，有人向皇帝进贡，说此石“吸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有驱邪镇妖，改变风水的奇效，皇帝就在养心殿摆放了一块巨大的菊花石，以此祈求健康长寿、富贵吉祥。1915年秋天，浏阳菊花石雕代表中国赴美国参加万国博览会，在众多奇石中脱颖而出，一举获得金奖，被誉为“全球一”，那块菊花石雕至今保存于联合国博物馆。

　　菊花石又名镇业石、富贵石，是由于剧烈的地质运动而生成的一种古生物化石，主要是由天青石或方解石矿物组成，花纹奇趣天成，形似怒放的菊花。原地质矿产部将其列为宝石类，并命为“玉叠妃”。因其产量极少，且奇怪的是唯有浏阳河永和河段才有，故而比珠宝、玉石更加珍贵。

　　长沙朋友老刘前不久来电说，他想买一块菊花石，给儿子的新房做装饰品。我说长沙就有，我可以代劳。朋友说，他想到产地永和去看看，这样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永和是浏阳东区一座古镇，不算大，依偎在浏阳河边，也就万把人的规模。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只有一家镇办菊花石雕厂，由于体制机制的问题，一直处于亏损状态。镇上干脆将镇办企业改制，扶持几家有一定基础的民营企业，菊花石这才洗去身上的灰尘，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镇上有一条不算长的街道，有十多家菊花石商品店。我和老刘一家一家看过去，信步徜徉在这条满是花瓣的街道。在街的东边，我们拐进了一家专卖店。店主见来了客人，连忙起身相迎。店里三面靠墙摆着琳琅满目的菊花石产品，有单朵花的，也有四五朵花的。屋中间是精品区，大的有两米见方，小的也有半个人高。设计独特，构思奇妙，那些石头在永和人的錾子下，纷纷化蛹成蝶，带着远古的秘密和风采，呈现在世人面前。

　　店主是一名30多岁的男子，说是永和菊花石雕工艺品的传承人之一。老刘问店主，能否给我讲一讲菊花石？这个问题挠到店主的痒处，他侃侃而谈：“俗话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不要以为石头是冷的，其实，它们是有情感、有灵性、有温度的东西，只是你不懂它，才无法走进它的世界。”我们被店主的话吸引了。

　　“你先要了解眼前这块石头的纹理、成色、花的走向，也就是你要有发现美、认识美、呈现美的能力。如果盲目下凿，最好的石头也会报废。”店主说，菊花石与人也讲究缘分，也就是石缘，遇见了，就看你和它有不有缘分。他说起一件让他遗憾的事。前年，他去采购原料，在一堆石料中，有一块高约两米、厚约半米、重约两吨的石头，看起来灰头土脸，呈现出来的花只有两三朵。但他总觉得这块石头里面藏着东西，由于对方要价偏高，他最后放弃了。后来这块石头被别人买走，雕成了百菊图，获得了全国大奖。

　　店主带我们来到一块名叫“五龙喷珠”的作品面前，只见两朵硕大的天然菊凸出在瓶身上，四周盘旋着五条形态各异的蛟龙。它们相互呼应、彼此相缠，特别令人称奇的是瓶盖，利用了一朵天然的菊花，雕着两条螭虎。虎口中各咬住一只圆环，精湛的工艺、巧妙的搭配，简直是天衣无缝，令人称奇。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艺了，已经上升到了艺术的高度了

　　“这是你自己雕的吗？”我问得有些多余。

　　“是的，这里几件大的作品都是我自己雕的。”店主说。

　　我和老刘都流露出敬佩之情。

　　老刘提出想去参观一下工厂，店主犹豫了一下说，“可以，但里面有点乱啊。”

　　店主带着我们来到离店四里多路的一处山坡下，几幢厂房将整个山坡占了一大半。

　　还未进入厂房就听到尖锐的机器轰鸣。进得厂来，只见大小小的石头堆在厂房一角。这些石头如果丢在路边，人们不会认为它有什么不同，笨拙粗糙，灰不溜秋。工人师傅正在加工自己手中的石料，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电动工具发出的叫声，錾子敲击发出金属声，很是刺耳，飞溅的碎石和灰尘在空中飘荡，让人呼吸有些不适。这大概就是店主所说的有点“乱”吧。

　　参观出来，回到店里，我想，这里摆放每件精美产品的背后，是粉尘、是嘈杂、是汗水，工人师傅一錾一凿，把对生活的理解和对美的追求，融进了作品，同时也在塑造着自己的人格和品质。

　　老刘选中了一个“鹏程万里”的菊花石摆件，边端详着边喜不自禁地说：“今天才算了解了菊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