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昆山丨一线天啊一线天

　　邹昆山

　　到达崀山已是下午两点多，观赏了辣椒峰的峻峭，便去攀登骆驼峰。顾名思义，山似骆驼，然而丹霞地貌，移步换景，走进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根本看不出骆驼的模样。石阶陡峻，天梯般直入云霄，望而生畏；凌空栈道，蜿蜒曲折，龙蛇般盘旋于绝壁，险象环生；更有龙口岩缝，需如蟑螂般匍匐挪动，虽有铁链扶手，仍胆战心惊。我一路攻坚克难，终于到达观景台，虽气喘嘘嘘，却依然兴致勃勃。抬眼望，前方还有一高峰，上有小庙，咋看，倒有点像骆驼昂着的头，山脊上那一溜高高石级，还真有点像骆驼颈项上的层层皱纹，我出神地望着，心想，我所在的观景台，大概是骆驼的背脊了，便有一种骑在骆驼背上观望骆驼头颈的感觉。

　　要不要再向驼头进发？我有点犹豫。偏巧在岔道口遇见了导游。导游长得小巧秀气，娃娃脍，眼晴大而园，秀发齐肩，天真得像个在校小学生。这个小不点挥着导游旗，用洪亮的声音故作惊讶地对我说：“大叔，您能爬到这里不简单，不要再前进了，就剩下你们几位在后面，从这里下山吧！车上集合，我们还要去看一线天呢！”

　　明知她见我年龄偏大，善意误导我，但我此时确实感觉有点累，便跛子拜年，以歪就歪，转身下山，待到上车时，见很多人都没来，后悔不已，猜想一定错过了许多美景。果然，后上车的旅伴告诉我，他们从小庙下山时，观赏了一线天。

　　“一线天？那不是下一个景点吗？”我惊讶地大叫起来。

　　“不错！我们下一个景点就是一线天！”导游迅速接过我的话头，并且像是安抚我似的解释，“不要遗憾！刚才他们看到的那只是一小段峡谷，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最奇特的一线天景观，号称‘天下第一巷’，那里最宽处只八十公分，一肩宽，最窄处仅仅33公分，必须侧身才能挤过。大个子或大肚腩的朋友想通过，恐怕要挤脱一层皮。”小不点说得有点危言耸听，又很有诱惑力。车上爆发出一片笑声。我当即想：不怕！刚才错过了美景，这次再不能失之交臂！

　　其实，一线天景观，我见过很多，大多是絕壁间的谷底，一条平缓的青石小道伴着潺潺溪流，幽静，清凉。行进其间，头顶一线天，趣味横生，再加上迎面惠风撩拨，特爽！

　　然而，崀山一线天，那可不是一个“爽”字了得！

　　崀山的一线天不在谷底，而在半山腰，想领略它的魅力，首先得考验你的体能和意志，必须有勇气爬上山腰，否则，就与它无缘了！刚刚攀爬过骆驼峰，精疲力尽，再爬高坡，很多人便知难而退，赖在山脚不动了；体壮者，不信邪，一哄而上，好不容易爬到巷口，有的见里面石级延绵且窄夾粗糙，伸伸舌头打个卡便止步了；更有甚者，连巷口还都没到，就打退堂鼓，畏难折返了。只有体壮好胜者，不畏险阻，勇敢地钻了进去。我是个好奇好胜老迈之徒，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大傻帽，没多犹豫，就跟进了！一看手机：正好是下午五点差一分。

　　一线天呵，真个是一、线、天！这哪是愉快旅游？分明是命悬一线的岩缝探险！所谓“巷道”，实乃天梯！一个一个鱼串而入后，只能紧跟攀登，不能停滞，因为后面的人已经顶住了你；更不能倒转逆行，因为岩缝太窄，无法错让。巷道幽暗，岩石粗糙，犬牙相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擦坏衣服或者撞着额头！两边岩石仿佛向中间挤压过来，似乎顷刻将人压成肉酱。在人挤人的岩缝中攀爬，小腿就像绑了沙袋一样沉重，举步维艰！我想，倘若突然有暴雨灌注进来，那又将会是怎样的情景？陡、窄、挤、暗、高而且长。面对困顿，只有拼命前行，别无选择！整个进程，都是不断克服恐惧心理，不断给自己打气壮胆的过程。真不知还要爬多高多远，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终于爬出了巷口，我长长地舒了口气。面前是一小山坳，有一小亭，几条平板凳，虽简陋，却让人感到很亲切。此时层云荡胸，极目远眺，顿生“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我择位坐下，心想，休息片刻，就可以顺利下山了。打开手机，一看，怎么？才五点过七分。天哪，短短的八分钟，怎么竟像是走了老半天呀！哎！倘若在社会夹缝中求生存，命悬一线，我的天，真必须练就一身夹缝生存术啊！

　　休整片刻，转过㘭，有一小段栈道，我以为接下来便是下山之路了，谁料竟是一片封闭的竹林，很幽静，有走进庭院的快感，可是，路呢?抬眼望，乖乖，摆在眼前的又是一条夾巷天梯，其垂直高度估计近百米，才出虎穴，怎么又入狼口！怎么办？既无退路，又近黄昏，别无他法，唯有攀登，使尽洪荒之力也要攀过去！此时，突然有一稚气少年从身后窜到前面拦住我：

　　“爷爷，您多大岁数？”

　　“八十三。”

　　他吐了吐舌头，立即闪开，我转身回望，一妇女投来会心微笑，我知道，是她怂恿孩子问我，意在激励孩子继续攀登莫畏难。当然，我也因之大受鼓舞。

　　闯过这一关，终于到顶端，接下来便是一路下坡，我走走停停，到达牛鼻寨时，已是傍晚六点多了，许多游伴匆匆从我身边超过，暮色苍茫中，前面两位女士居然有兴致猛扯岩边藤蔓，我好奇追问何用，她们嘻嘻哈哈回答道：可以明目！我急速超过她们，不一会，扯藤的游伴又从我身边超过。天渐渐暗下来，树影朦朦，后面追来的旅伴开始用手机照明，我猛抬头，见月上中天，一轮欲圆未圆的明月，正升上树梢，很美，我举起手机拍照，后面追来者喊叫：“你照什么？光线太暗！”我笑道：“拍月亮。月亮在微笑哩，赞美我们的胜利！”不一会，手机响起，导游打来电话，焦急询问我在何处，其时我已接近山脚，能见到停车场明亮的路灯了。

　　我终于顺利到达停车场。路灯下，小不点导游正摇着旅游旗迎接我：

　　“您真棒！为您点赞！累了吧？”

　　“很累！值得！我倒希望年轻人都来体验体验！”

　　“感受快乐？”

　　“嘿嘿!”我笑道,“不尽然！”

　　邹昆山简介

　　邹昆山，男，汉族，1936年出生于湖北省监利县朱河镇，1959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系中共党员，湖南作家协会会员，参与编辑出版现代交际学丛书，著有《演讲学》,小说集《彗星光痕》和散文集《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