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借钱

　　■邓由康

　　有人找你借钱，大多数人的反应可能是一样的，摇摆于借与不借的纠结之中。其实，套用鲁迅所言，世上本没有纠结，借钱的人多了，也便成了纠结。

　　刚参加工作不久，一个同学和他弟弟路过长沙，红着脸找我借一百元钱，打算买两张回家的车票。人生泪，心中苦，求人如吞三尺剑。没钱的难，穷人知道，人家把脸面都踩脚下了，这个忙，咱得帮。但区区一百元如何回家？于是我问一百元够了吗？他迟疑了一会，说如果方便的话再借一百元。回家之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正找工作，那两百元可能暂时还不了。有这句话，已经足够，于是我说，只是两百块钱，不用还了。

　　“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这句话语，读了让人很平静。

　　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辗转找到我，说生意上需要周转资金五千元，一个星期归还。那时候他手里举着大哥大。那个年代的大哥大，可能有两公斤重，跟一块板砖差不多，三四万块钱一台，是成功人士的象征，而那时我工资还不到一千元，足见这个朋友有多么地成功！所以，我把三千元存款取给了他，还在信用卡里，透支了两千元。至今过去了二十年，我再也没有见到这个人。朋友开导我说，花五千元钱认清一个人，值了。可是，花了我五千大洋就为了认清一个人，这也太贵了吧？贵得我心绞痛！

　　有时qq、微信，很多人最怕看见两个字“在吗”，因为这多半会是久未谋面的朋友借钱的代名词。想想也是，这年月，大凡许久没联系过的人，突然来往，不是借钱，就是诉苦，谁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与自己不相干人的身上？我告诫自己，不太熟悉的人来借钱，要一口咬定：没钱，不借。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人家既然来借，必然准备了一万种预案，你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三国演义》刘备借荆州，其实纵有多少种理由，荆州谅谁也是不能借出去的，但终究还是借了。刘备的理由，必定是感动了所有人。

　　一个平时没啥联系的朋友，找我借五千元，说他朋友出了车祸，帮忙救急，一个月还我，还说了很多动情而恳切的话。起初，我是抱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但经不住他一番肺腑之言，最终慷慨解囊。结果可想而知，又多了一个刘备。过了两年，我犹豫很久，鼓足勇气，低声下气地问，是不是可以把钱还我？他答应得很干脆，一定会尽快的，放心。然后，我就这么一直“放心”着。

　　我们要珍惜和感恩那个肯借你钱的人，他是你生命中的贵人，因为借钱那一刻，在他的内心深处，你比钱重要，这并不是说他钱多，也不是说他人傻。

　　一个平日里还算熟的朋友找我，说手头紧，借三千元，三个月还。过了一年，我在街上撞见他，好家伙，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还都是牌子货。我试探性提及借钱的事，他说近来手头紧，真没有。

　　问君借取骑鹤钱，更欲吸尽长鲸川，有时候，我们以为的雪中送炭，其实只是别人的锦上添花。经过断断续续的讨要，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过两天，我还是找你老婆还钱算了，懒得麻烦。第二天，他把借的钱汇到了我卡里。

　　极少数借钱不还的人，竟然秉承着“我穷我有理，你富你活该”的强盗逻辑，似乎比他勤俭、比他有钱的人，都有义务为他的懒惰和贫穷买单。自然，这个朋友我没有再见，也不想再见，我想用“永别”这个词，可能更合适些。记得有个脱口秀里说：如果你不想和一个人交朋友，那就向他借钱；如果你不想把一个朋友当兄弟，那就叫他还钱。

　　其实，真正的朋友，很在乎你的感受，不到万不得已，他根本不会开口向你借钱。前几天，一个朋友找我喝茶，神情黯然，说差了点钱，不知到哪里弄去，我说我正好有十万元，他摇摇头，你那点钱，没啥用，我差两百万。

　　蚊子腹内剜脂油，鹭鸶脚上劈精肉，好歹也是钱嘛，多凑几个十万不就够了吗？但他只是找我喝茶，并不想借钱，何况他也清楚，我没那么多钱。

　　有人说，碍于情面借钱给朋友，是交友之大忌。但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窘迫艰难的时候，挺身而出、扶危救困，是为人之友的基本原则，也是应该坚持的一种美德，“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只不过，我们有时确实很难辨别，他是真的难，还是假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