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

  ■刘新昌

  下午六点,接完电话,邹智“啪”的一下关掉电脑,起身回到三楼宿舍。他无聊地凝望着窗台前的一株吊兰,细长的叶尖上不知何时凝结了一颗晶莹的露珠,他不知露珠是如何凝结起来,并悄悄爬上叶尖的。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同时,似乎又是一瞬间的事,就像他每天从吊兰前走过,却弄不明白它何时完成了抽芽、分穗,小小的幼苗如何突然蹿得老高,还开出了细碎的白色花朵。它们似乎长得很慢,每天都是老样子,可忽然有一天你会发觉,仿佛就一通电话的工夫,就与之前面目全非了。

  邹智很烦,父母亲总是不断地催他结婚。他曾谈过几个女友,可对方到了关键时刻,总会问一些关于房子、工作、存款的问题,邹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吞吞吐吐地告诉对方,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对方就像忽然明白什么似的,一溜烟走了,如荷叶上的露珠,风一吹,叶一摆,不见了。

  其实,邹智也想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更大的城市挣更多的钱,可他又怕离开这里,毕竟这里工作稳定,有固定的收入,另外,这份工作清闲,有更多的时间照顾父母。

  十年前,邹智大学毕业时,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只能通过劳务派遣找些事干。可劳务派遣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邹智没有明确的身份,工程师、行政助理、安全宣传员、保安、厨师,什么都干过。后来他被派到山窝窝里的一个工厂,他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份工作,并把父母亲接到了附近的镇上居住。

  邹智工作的院落处在一片农田之中,三栋楼,围成一个四合院,一二楼办公,三楼住宿,现在人去楼空,只留下旗杆上的旗帜在孤独地飘着。院落不远处,有个采石场,每天上午九点和下午四点,炮声准时响起,地动山摇的声响,炸得邹智心尖一阵痉挛。“妈呀,这里一声炮响,只给我送来无尽的碎石和灰尘。”每次放完炮,邹智总是一边谩骂一边寻找扫帚。没办法,公司有规定,院子里必须保持干净整洁,公司随时会派人来现场检查的。

  手机再次响起,仍然是父亲打来的,他不想接,任由手机响着。邹智并不喜欢父亲,记忆中,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几天,回到家后,跟个闷葫芦一样没几句言语。父亲骨瘦如柴,嘴上成天叼着根劣质纸烟,吧嗒吧嗒地抽,眼睛会随着烟叶忽明忽暗,那神情,仿佛纸烟是他的命根子。

  父亲很少有钱寄到家里来,邹智考上大学后,母亲用她勤劳的双手,种了十几亩烤烟,每次看见母亲从烤房里挑出一担担黄澄澄的烟叶,邹智就仿佛像看见一个金灿灿的未来。可命运,有时真说不清,大三那年,母亲正在烤房烤烟,忽然倒下了,瘫痪在床,父亲这才回到母亲的身边。

  手机第三次响起时,邹智才起身回家。冬天的风有点冷,邹智加快脚步,想用运动产生的热量抵挡寒冷。路过镇广场时,一群大妈正在跳广场舞,喇叭里播放着一首老歌:“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春天里处处花争艳,别让那花谢一年又一年……”

  看着大妈们剪影般的身影,邹智本能地将棉袄紧了紧,心里本来想的是雪莱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可不知怎的,一滴泪却不争气地被风吹落下来。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我对邹智这么了解?因为那个常去厂址检查的人就是我啊!记得那晚,我俩在小镇的酒馆里喝了很多酒,出门时,凛冽的寒风刮在邹智绯红的脸上,他竟然口齿不清地哼起了“春风它吻上了我的脸……”

【作者:刘新昌】 【编辑:黄能】
关键词: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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