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春光若水

  ■李少岩

  有那么一阵子,闲暇之余,喜欢一个人驱车,去郊外水库边走走。无风无雨,天气晴朗的日子,环水库一圈,不用理顺什么,身心放空,享受周遭这一抹宁静。

  一个人开始钟爱这一汤水,一抹异乎寻常的靛蓝,心湖漾起一波清新。水是大地的灵物,每一次接近,类似一次心神交融的契合。如常,沿幽深环路渐行。偌大松林间,春光潋滟,一组鲜活的图景跃入眼界:山花迎风摇曳,鸟雀的吟唱伶俐婉转,昆虫的聒噪随处煽情,一切繁杂嘶鸣,遁入午后的野趣中惬意回响。一条熟悉的路,来回无数次地游走,只要真正动了心思,定能走出别样的语境。

  这些年,陆陆续续,走过许多林子,印象最深的是,同母亲一起走过的那片松林。儿时去外婆家的路,越过几道田垄,跨过几条小溪,翻山越岭几十里,徒步也不觉得苦累。每次经过一片阴森恐怖的松林,顿觉毛骨悚然。母亲叮嘱,伢崽,过林子不要乱蹿,小心老鹰叼人。我一阵寒噤,自然不想见到凶猛狰狞的老鹰,牵着母亲的手,仓皇逃过——我一直坚信,与母亲贴在一起,是内心深处最温软的记忆。

  越过松林,前方不远处,是几栋依傍水库而建的吊脚楼。靠近水库一侧,主人别出心裁,修葺一排钓鱼台面。一位老年钓者,甩开几根钓竿,歪在藤椅里闭目养神,一任时间轻盈地溜过。我走过去与他搭讪,有一搭没一搭不着边际地闲聊。老人姓刘,一位电力工程师,如今退休赋闲在家,说起钓鱼的事儿,老刘五迷三道,两眼放光。

  在我与老刘聊天渐入佳境之际,铃铃铃铃——,悬在钓竿的风铃蓦然响起,老刘一个箭步冲将过去,一把抓起钓竿,眼明手快地转动线轮,他臃肿的身段夸张地往后仰,再往后仰。一会工夫,老刘从鱼钩上轻巧地取出那条鲫鱼,随手一抛,划一条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闪进鱼桶。

  老刘进入一种忘情状态,他窸窸窣窣从袋里抓一把鱼料,洒向水面,溅起一串匀称的水花。他坐在小马扎上,神情专注地凝视钓竿。时间,如一汪春水,空灵而静雅。

  水库另一侧,是闲置一冬的农田,呈递状向上层层叠加,在初春的时序里,浮现一派萧索的风骨。大地之上,苍穹之下,一切存在的物事,一阵喧闹过后,归于平静。那些散漫的草垛们,了无姿势地站立,似被时光遗忘,在旷野里饰演配角。日头明晃晃地高悬,温煦撩人。没有风,田垄里回荡淡淡的稻草气息。一群山雀扑簌簌地飞过来,它们一会儿立在草垛上打望,一会儿跃在田坎上嬉戏,一会儿穿行田间拾取遗留的谷物,不经意间,扮演这方天地的主角。我蹑手蹑脚,灰溜溜地逃过。我以为,世间万物,互不打扰,就是给对方一份应有的尊重。

  路过一个院门敞开的农家木屋,院门敞开。贸然进去,只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在屋檐下有条不紊地码放柴火,一个孩子正在门前晒坪里玩着泥巴。孩子的双手沾满泥渍,他拿捏了许多小动物,有的像鸡,有的像鱼,有的像牛,有的像小狗,又似乎什么也不像。屋檐下堆放的老南瓜,地坪晾晒的萝卜干,屋柱上悬挂的红辣椒,成串成串的玉米棒,来来回回溜达的家畜,它们以一种温暖的形式,呈现这户农家的殷实与生机。屋角一簇盛放的迎春花,金黄金黄的,一朵连缀一朵,馨香馥郁,应是这户农家最亮眼的一偶。走过许多乡村,太多这样的遇见,即便日子清寂,也不忘种些花草,点亮生活。一个爱花之人,无论何时,内心一定柔软,豁达,宽泛,甚至融合某种与众不同的温良。

  且行且止,浑然不觉折回水库堤坝。我选择一级石板坐下,心境释然。眼前这一汤静水,一抹旷远,似一面镜子,照见天空的瓦蓝。间或,几只悠闲的水鸭划过水面,犁开一道道细密的波纹,些微涟漪,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地漫过来。如同我琐碎的日子,按部就班,波澜不惊。

【作者:李少岩】 【编辑:黄能】
关键词:水库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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