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斑鸠

  ■黄耀红

  草籽花开的时节,斑鸠披一身柔顺的铁灰或浅灰,立在屋后或对面山上的熹微里歌唱,整个村子都是那宛转而悠扬的调子在回荡,从淡蓝的山间到远处的云端。

  咕——咕——咕咕 ——

  斑鸠的唱词,永远这么朴素、简单、经典。它从《诗经》时代,一直唱到今天,唱到被沙沙细雨濡湿的早晨。

  那是千年不变的平仄和调子啊。“咕——”半拍上声;“咕——”半拍去声;再连着两拍平声,“咕——咕——”。那么流畅,又如此悦耳,仿佛千山万水都在那里轻轻应和。

  唱着唱着,料峭的春寒渐渐散开了,池塘里的天光明亮了,田埂深红了,浅绿了,而屋上的烟霭与头顶薄薄的阴,也忽而就有了一层欢喜的跃动。

  整个村落都沉浸在斑鸠的吟唱里,却不曾看到它的身影。

  斑鸠从不会像水鹭丝那样,掠过树梢,盘旋降临到田间,像飘逸的仙子一样,扇开洁白的翅翼。它也不会像黑色的八哥一样,站在牛背上。斑鸠的性情,亦如它的羽毛,是一派灰的平和。

  没有发现哪一只斑鸠不会唱歌,也没有发现哪一只唱歌的斑鸠会寂寞。每到春天,山冈与山冈之间,高树与竹林之间,屋脊与屋脊之间,永远都是斑鸠呼朋引伴的唱和,晨光被它们奏响,午后与黄昏也被它们吟唱。

  咕——咕——咕咕——

  儿时,春天,早晨。时间,永远以斑鸠的节奏欢快的流动。

  有一天,我躲在树下,终于从层层绿叶间目遇了一只吟唱的斑鸠。它状如鸽子,有一种处子似的骄矜,秀美中见出灵动。那样子,无端叫我想起宋词里的一阕小令,抑或那个称做“鹧鸪天”的词牌。

  斑鸠唱歌的时候,全然不像喜鹊那么“喳喳喳”地粗犷,更不像公鸡伸长脖子甚至拍动翅膀那么夸张,它仿佛就那么气定神闲地安坐在繁花绿叶当下,“咕——咕——咕咕”的声音像是清泉一样汩汩而流,仿佛唱歌是它的本能,与天命。

  很多时候,你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斑鸠在唱歌,还是它生来就是一个江南秀丽的春之音符?

  我见过斑鸠筑的窝。相对于喜鹊的美轮美奂,那窝简直温柔得像一个手掌,每一根黑色小枝,都那么细,那么小,那么精,像是经过了千挑万选。每一个秀美的窝里,往往会有两枚玲珑的蛋。那么白,那么晶莹,一切都是一副惹人怜爱的样子。

  斑鸠在孵蛋时候,总是安静地坐在绿叶丛中,一动也不动。倘若对面的山间有歌声响起,它同样会柔和地予以回应:

  咕——咕——咕咕——

  很多次,母亲在灶膛里燃起炊烟的时候,窗外的竹林里忽而传来一声扑楞。露珠纷纷滴落之际,我知道,有一只斑鸠正翻过黑色的屋瓦,振翅飞向对面的山坡。抑或是南飞。这时候,它会掠过窄波塘的清波,倏然融入南方的天际。那黑豆似的眼睛里,辉映着山南水北的村落晨光。

【作者:黄耀红】 【编辑:黄能】
关键词:斑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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