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芙蓉花

  ■黄耀红

  多年后遇见芙蓉花,是在一个高楼环抱的小区里。

  隔着一泓清池,她静静地开在那儿,仿佛她的姿式里有一场思念,有一种等候。

  鲜艳的红,淡雅的粉;在水一方的活泼,临水自照的恬静。一点点妖娆,一片片深情。就在那一刹那,就在那午后,心里的那份柔软,一瓣一瓣,开成了儿时的记忆。

  很多很多年前,老屋的左侧也有一枝芙蓉。它开在裸露的山边,开在那片寒碜而松散的白砂地。不知那是父亲的手植,还是谁随手插在那里。

  花树斜斜地长着,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树下呢,长着一蓬凌厉的蒺藜,或常年覆盖着枯死的杉桠。然而,就在这寒鸦色的老屋边,这一树芙蓉,仿佛从贫寒里开出了岁月的欢娱。

  芙蓉花开的日子,满天夕阳从山后映出小村落的苍凉。

  我的奶奶,就坐在那苍凉的余晖里。

  其时,她那三寸小脚,不慎被开水烫伤,生出很大很大的水泡。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奶奶便小心地将这芙蓉花的花瓣,一片一片贴到已然溃烂的脚背,并以花瓣捣出的液汁涂抹于患处。奶奶的脚伤后来究竟是怎么好的,无从记起,倒是从此记住了这株芙蓉花。

  奶奶离开人间近三十年,她的音容亦早在记忆里渐渐模糊。除了草木深处的那一冢坟墓,她在世间的影像,唯余墙上那一帧褪色的照片。

  然而,每当芙蓉花开的时候,我会记起奶奶慈祥的微笑与皱纹,就像想起贫瘠的岁月与温和的斜阳。

  在一个孩子眼里,奶奶的故事太古老,亦如遥远村落里的传说。

  我想,奶奶年轻时,也该是个美丽的女子吧。在芙蓉花开的青春里,她遇见了我的爷爷。当时,他正高大英武。后来,走南闯北,一辈子以雕刻为生,书法尤精。不知奶奶在怎样的时节嫁到了这个老屋,那种美丽的瞬间只如飞鸟一般掠过。

  今天想来,奶奶的生命里,充满了人生的苦痛与苍凉。哪一件,都是人生的大悲苦:有儿子早夭,有亲情阻隔、骨肉分离,有病痛、贫穷,还有老年的凄然。

  然而,那都是她的时代与她的遇见。

  每年清明去给她扫墓,奶奶的人间记忆止于我的高中。她不曾知道我读了大学,也不曾知道我当了教师,我们隔着巨大的时空。

  每个人,都只与自己的时代遇见。

  而此刻,我只想问一问眼前这一株芙蓉,你的眼里,是否有过多年前一个平凡老人的凝望?

【作者:黄耀红】 【编辑:黄能】
关键词:芙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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