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子欲养而亲亦待

　　■张英

　　我这嗅觉超灵敏的“狗鼻子”近来屡屡失灵，因为我老妈使用了“迷魂香”废了我的嗅觉。

　　第一次失灵发生在今年年初，在医院，那是老妈漫长人生中第一次住院。说起这次住院，我们子女煞费苦心，“不住！”固执的老妈梗着脖子坚持拒绝进医院，她油盐不进，但她遭遇腰椎骨折必须要住院治疗。我们只好连蒙带骗把老妈“骗”进了医院。

　　老妈手术后，我们又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母亲排便，因为这代表手术成功。终于在术后第三天，老妈躺在床上示意我服侍她大解。当我兴冲冲掀开她的被子后，我瞬间蒙了，老妈已经拉了一床一身，惨不忍睹，老妈一向生活自理，这“屎仗”我从来都没见识过，怎么办？若在平时，这场面会让我大叫：“臭死了！”然后捂住鼻子撒腿就撤。然而，我看到九十岁的老妈，正用孩童般无辜的眼神望着我，她似乎在无声询问：我做错了什么吗？“没什么，没关系。”我慌忙压低嗓音安慰神情不安的老妈，我唯恐伤了老妈的自尊心。我的心刹那间涌起了对她婴儿般的爱怜，她老了，她生病了，她很痛苦，她曾经多么刚强，万事不求人，岁月病痛让她变得无助，我情不自禁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莫非老妈的“迷魂香”真的迷惑了我？反正我闻不到丝毫臭味，面对着狼藉一片的“战场”，我淡定得像对待灰尘似的用手抓，用手洗，把老妈里里外外清理得干干净净。老妈感到舒服，面含笑意，我倍感舒畅。

　　其实哪有什么“迷魂香”，不过是藏在我心中对老妈无尽的爱。

　　我不曾想过这样的温暖画面，我左手捧着老妈变形变色（皮肤病）的脚，右手拿着指甲刀慢慢地、轻轻地帮她修理脚指甲，我仔仔细细端详她脚的样子，像是在修复一个举世无双的珍品，我生怕不小心破坏了原作。现在老妈不能弯腰了，一辈子信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她，极不情愿地给了我帮她剪脚指甲的机会。我觉得我应该珍惜。

　　“痛吗？”

　　“不痛。”

　　“妈，您的脚指甲像灰指甲，又厚又硬，不好修剪，您耐心忍着点。”

　　“听你的。”

　　我像家长，老妈乖乖的、顺从的像个胆小听话的小孩。

　　这哪像那个曾经刚愎自用、风风火火、性子急躁的老妈？

　　老妈终于在耄耋之年露出了她生命本色中温顺驯良的一面，我的心忽然在落泪，我不愿意接受她不可逆转的改变，不愿意，我多想紧紧拉住她苍老的手，不让她随着岁月前行。

　　多年来，我一直是老妈的“御用”理发师，老妈像极了挑剔、爱美的特别顾客。每一次动剪子之前，老妈就大声地郑重声明：“我可看不上你剪的秃不拉几的头。”

　　“放心，我剪的头有款有型，包您剪一次年轻一次。”我的回答，每每逗得她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她是我唯一的、忠实的、桀骜不驯的顾客。

　　我以为这样的调侃总会如期而至，我以为她的挑剔声明总会延续……

　　“妈，头发长了，该剪了。”

　　“不剪，没精神。”

　　病后的老妈有气无力地多次拒绝了我，泪奔。我多想紧紧抓住她挣脱的手，不让她随着岁月前行。

　　我常常想：我是多么的幸运。老妈尚在，她还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我对她深深的爱和无比的眷恋。

　　谢谢老妈给了我尽孝的机会。

　　子欲养而亲亦待——这是人生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