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卖菜的小齐

　　■袁丽霞

　　菜市场慢慢热闹起来，终于等到小齐的菜店开张营业。

　　小齐坐着，在一筐筐蔬菜和人的包围中，称重，收款，嘴里搭着话：“那是芦笋，蔬菜排名第一，可以包饺子、凉拌、炒肉。不老，你看只要撕下下面一点点，没有什么损耗的。不像这鸡婆笋，一斤毛笋，只剥得二两……”问的婆婆姥姥，如同得了真经。都是老顾客，晓得小齐凭良心说话， 就像他的店名“平价菜店”一样 朴实 。

　　我刚来长沙的时候，上菜市场买菜，转了大半圈不知买哪个的。 正在众多摊位前彷徨时，看到小齐的菜店。门脸很小，但门口挤满了很多年纪大的人。这批菜场采购的主力军，时间充裕，生活的智慧和脸上的皱纹一样多。我也挤进去，买了一把青菜，茄子和辣椒。回家炒着吃后，味道不错，从那以后老公也顺道上小齐店里买菜。他去得晚，小齐店里只剩下落摊货，干瘪，没一点看相。头一两次，我唠叨：“这样的菜买回来做什么？”他说：“小齐推荐的。他的菜不洒水，没在水里浸泡过，经过大半天时间蔫了也是正常的。”还神神秘秘地问我：“这堆菜你估计多少钱？”等我报出价格来，他得意地说五折。好吧，便宜是便宜，不好吃有什么用。等到做好的菜摆上桌，甜软，有蔬菜本真的味道，我把以前唠叨的“生意人的话，你也信”，全都收回。只要说是小齐推荐的，闭嘴。

　　小齐卖的菜，可以用上“丰富多彩”这个词。多到我这个堪称草木界的半个里手，在那学到了不少草木野史。辣椒叶子可以像青菜一样炒，还蛮有辣椒味；鸡婆笋炒五花肉、酸菜，煎蛋都好；鼠曲草、艾蒿用糯米或面粉做粑粑……初夏在他那买过焯过水的野栀子花，当时完全看不出花的原样。过了几个月，栀子花又以果子的形态登场，见虽未见。小齐说，栀子花果泡水喝能清火。

　　汪曾祺老先生说：“到了一个新地方，我宁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鸡活鸭、新鲜水灵的瓜菜、彤红的辣椒，热热闹闹，挨挨挤挤，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我倒觉得，如果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呆久了，接地气，知时节的最好法子就是到像小齐那样的菜店前去走走，这是长沙这个地方的季节的杂货铺。春天地木耳、香椿、野芹菜、地菜、春笋……接着金银花、艾叶、菖蒲、路边荆……

　　有一天，我以里手的口气跟邻居说起小齐的菜店。哪知邻居早就是小齐知根知底的熟客。她说，小齐以前只是在外面摆个摊子卖菜。生意越做越好，最近几年，才租了门面。家也由一个人，成了四口。小齐老婆，和小齐一样，忙得团团转，也是和和气气，笑嘻嘻的 ，她还特别懂得生存之道，像本地苦瓜、红辣椒大量上市时，菜卖不起价，而且还卖不完。小齐老婆等卖菜的高峰过去，把苦瓜、红辣椒、莴笋……在店里洗了，切碎，拿回家做成干菜、剁辣椒。等本地菜过季的时候，她也能卖个好价钱。

　　难怪小齐的菜口味地道，他的菜都是自己用农家肥种的。每天他们两口子上午卖完菜，下午就在黄兴镇的家里采收、种菜。第二天 五点，开着三轮车拖到市场。起先，他们种的只是辣椒、萝卜这些普通品种。现在种上了芦笋、秋葵、蘑菇这些营养价值高又卖得起价钱的菜。虽然辛苦，但日子在劳累中越过越好。

　　小齐卖菜的市场，以前是工厂职工的居民楼。常有长沙周边的乡人挑着蔬菜、鸡和蛋，沿街叫卖。后来不准在街边摆摊。慢慢的，小区一楼的住房成了门面，卖菜、卖水果、卖干货。很多小齐这样的以卖菜为生的人，他们把新鲜蔬菜运到城里来，提供了长沙城内成千上万户人家一日三餐的食材。他们也得以养大自己的儿女。有的甚至在城里买房买车，扎根。他们是乡下人，但和这座城市联系得如此紧密。每个吱吱作响的菜锅里，烹饪着来自乡间的菜蔬。香气从各栋高楼里飘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