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乡村女娃
■李武
小女孩装在塑料袋里的小笋子不断地往下掉,我跟在她身后捡,她噘着嘴说这可是我的,不能给你啊,我拿着捡到的小笋重新放进她的塑料袋里,然后帮她重新系了一个结,小女孩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没有门牙无邪的笑容,看上去异常滑稽,但她的笑像极了这个季节:明媚,灿烂,毫无遮掩。
小女孩说她每天在村里到处转悠,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几个人,她头上戴着一个紫云英做成的花环,她说是刚才跟几个小伙伴玩当新娘的游戏的时候,她当上了新娘,这个精致的花环于是就佩戴到了她头上。说完,她下意识用手摸了下头顶的花环,生怕从头上掉下来,一副非常有成就感的样子。
孩子的衣服和裤子明显长了很多,以至于不得不将袖子和裤管扎起来,裤子的膝盖处用一个米奇的图案代替了一个难看的补丁。走累了,小女孩满头是汗,我们在河边的一座石桥上坐下来,河里不时有水鸟从水面掠过,河的两岸开满了一些不知名的细碎小花,柚子花的花香很浓烈地往鼻子里钻。她在这个姗姗来迟的勃勃生机的季节,非常开朗和活泼,偶尔有从桥上路过的人,她都主动打招呼,一个中年男人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后说,你的牙齿是昨晚被老鼠偷去了吧,她说,才不是呢,是自己掉的,我妈还把牙齿用白纸包好,扔到了屋顶,中年男人朝她挥挥手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鸟叫声和潺潺流水声不绝于耳,小女孩在大自然的喧嚣里不甘寂寞,时不时坐下又站起来,话匣子也是在这时候打开的:我弟弟比我小很多,刚学会走路,经常摔跤,我妈一直带着他,有时我妈走了,我就带着他,他哭的时候,我就会拿出一粒我平时都不舍得吃的大白兔奶糖给他。我每天自己走路去上学,有时跟同学一起,有时一个人走半个小时的路到学校,妈妈要带我弟弟,爸爸每年只在过年的时候回来,我家里要用的钱,都是爸爸每个月从微信上转给妈妈。放学回家我就马上写作业,写完作业我还要帮妈妈带弟弟和洗碗。你知道吗,我对这个地方的每个角落都非常熟悉,我眯着眼都能找到自己的家。
话匣子一旦打开,似乎没完没了。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住在城里的姑妈送来的,姑妈来的时候,还会送一大袋吃的给我们,还有菜之类的东西,我每次都盼望姑妈来我家里,她一来,我和弟弟不但有东西吃,还有新衣服穿。我下意识看了下小女孩身上的衣服,早已浆洗得发白,脚上的鞋子,也沾满了泥巴。她忽闪着的眼睛,全都是无杂质的纯净和美好。
几场春雨几阵春雷后,竹林里到处长满了笋,我们是在拔笋的过程中遇到这个小女孩的,乡野长大的孩子有一种特有的秉性和无所畏惧的样子。妈妈一般不随便打骂人的,只有在妈妈心情低落或弟弟哭闹的时候才会打她骂她。带着弟弟的同时,妈妈还会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妈妈会在闲下来的时候打开微信跟爸爸视频,她看到手机里的爸爸戴着黄色的工人帽,一手拿着焊枪一手拿着手机在跟她们视频,爸爸跟妈妈讲完话,妈妈就会要她拿着手机跟爸爸说话,“每次爸爸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多帮妈妈做事,多带下弟弟,都听腻了。爸爸上次答应我,只要我认真读书,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过年就会带我去城里的大商场买姑妈女儿那样漂亮的粉色裙子。”
她很容易满足,一点好吃的零食,一件漂亮的新衣服就足够让她快乐了。这个刚上三年级的孩子,假期里一直借用姑妈的平板上网课,懵懂之外还有一种农村孩子的坚韧。这里是她熟悉的村庄,这个村庄在她眼里随着时光在不断流转,她终究有一天会走出这个村庄,去看外面的世界的,我希望若干年后,她还能记起我们相遇的这一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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