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康生活征文 | 补锅匠

  ■徐颂翔

  “补鼎罐咯!补鼎罐咯!……”这是当年补锅匠在农村走街串巷时,所发出的一种高亢而嘹亮的声音,它将永远封存在我的记忆中。

  那年头,秋收后总有一两个补锅匠,像候鸟一样准时,来到我的家乡。皮肤黝黑,头发蓬松,胡子拉碴……他们一般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青色布衣和一条宽松的裤子,脚上趿着一双已经开了胶的解放鞋。挑着担子,慢悠悠地行走在乡村的阡陌小道上。进村的时候,便会扯开喉咙喊着“补鼎罐咯!”的号子。

  这种粗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宁静的乡村悠悠地回荡着,像一朵吹散开的蒲公英四处飘散,然后一片一片飞进每家每户的窗口。他们从村头喊到村尾,从村东走到村西,再从村北踅回村南。他们的叫喊很有吸引力,每当听到这声音后,村妇便会心急火燎地赶回来,然后从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豁了口的鼎罐、潲鼎、水壶、水桶、铁锅……都是一些有点破损的铁制品或铝制品,想扔又舍不得扔,当废品卖掉又觉得不划算,只好再补一补将就用一下。

  补锅匠要生火开炉了,他取出一个可以折叠的小板凳坐下来,又取出一个小灶和小风箱,用一根铁钳夹若干块煤块放在小灶上,再找一些易燃物放在下面引火,右手拉着活塞 “呼哧呼哧”地来回拉。不一会儿,炉火便旺了。对于那些豁了口的铁制品,他们先用粉笔在豁口的周围画一个圆圈,然后将容器架在一个铁架子上,用一根尖尖的铁钎将圆圈内的铁块全部敲碎,再从箱子里找出一个自带的铁板,用粉笔画上一个圆圈,当然这个圆圈要比之前的那个圆圈大一些,同样用铁钎小心翼翼地将圆圈外的铁片敲掉,再放入火炉中煅烧。一边烧一边拉动风箱,不一会儿,铁块变得红通通的,用铁钳将其夹出,贴在那个豁口上,用一把锤子在周边使劲地敲打。经过一番趁热打铁后,两块铁片便衔接在了一起。最后再将容器放入水中,使之冷却加固,“嗞嗞”的声音响个不停,朦胧的雾气直往空中弥漫,氤氲一片,成品就是这样炼成的。对于那些铝制品,补锅匠采用的则是另外一种修补法,无需将铝片加热,只需在铝片的周围涂上一些特别的胶水,提前将容器支在一个铁架子上,然后将铝片贴在豁口周围,用锤子在周边使劲地敲打,一直敲打到两块铝片紧密地焊接在一起。至于给潲鼎、水壶和鼎罐换底,也就是将下面与火接触的部分全部换掉,这是一项较大的工程,收费也高,其修补法则采用补豁口和补铝制品的两种方法。

  补锅匠每次来村庄时,村里那块闲置不用的广场,便立马热闹起来,成为孩子们的乐园。每当补锅匠在那里汗流浃背地干活时,一群孩子便围在旁边看热闹,看他搬弄这个,看他使用那个,反正觉得什么都新鲜。一些调皮的孩子也不经别人的同意,竟擅自拉动风箱的活塞,拼命地拉,反复地拉,以至于炉火都变青了,火苗蹿得老高。待补锅匠回过神,还没等他呵斥,那个小孩早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母亲是一个心地善良、勤俭持家和精打细算的农村妇女,补锅匠来村庄的次数多了,便和他们熟络起来,因此每当他们来的时候,母亲总会从家里找出一些东西让他们给补一补。后来,心善的母亲居然让他们来我家吃晚饭和借宿。说来惭愧,我那时候对他们非常反感,甚至有一种极度厌恶的心理,因为他们总是一副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样子。我曾对母亲咆哮道:“我不用他们睡过的枕头和被子,枕巾是黑的,被单也是黑的。”母亲厉声喝道:“死崽,他们又不是天天睡在这里,再说枕巾和被单可以换洗嘛!”我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吭一声。

  如今,家乡的经济搞活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至于那些鼎罐、潲鼎、水壶、水桶和铁锅,只要出现豁口,早就把它扔了或当废品卖掉,谁还会花心思修修补补呢?

  不久前,定居东莞的我,回了一趟我出生时的老屋,我特地跑到厨房转悠了一下,发现空空如也。我好奇地问母亲:“那些锅碗瓢盆和鼎罐铁铲呢?”母亲淡淡地说:“我都不住这里了,没用了,没用了,我把它们当废品卖掉了。”母亲一连说了两个“没用了”,此刻我内心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那些可爱的器物,如今被历史的车轮所辗压,那种清脆响亮的声音,一度承载着童年的美好回忆,供我咂摸着那逝去的悠悠岁月,甜蜜而温暖。

【作者:徐颂翔】 【编辑:黄能】
关键词:我的小康生活征文
>>我要举报
晚报网友
登录后发表评论

长沙晚报数字报

热点新闻

回顶部 到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