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赏月宋词

  ■陈学斌

  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千百年来,似乎已经稳居宋词吟中秋词作排行榜的第一名。宋人胡仔就曾慨叹,“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其实,我认为历史上还有一首中秋词,足以媲美苏东坡的这首《水调歌头》,堪称中秋词作的双子星座。这就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吸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清代湖南人王闿运极力推崇张孝祥的这首中秋词,王称赞此词“飘飘有凌云之气,觉东坡《水调》犹有尘心”(《湘绮楼词选》)。

  这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水调歌头》有尘俗之心,有柴油米油盐的烟火味;而相比之下《念奴娇·过洞庭》则有凌云壮志的豪情,有仙风道骨的俊朗神气。

  全词清奇壮美的景色,与词人的主体人格相一致,达到了一种宠辱皆忘,物我浑然不分的境界,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真正做到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外云舒云卷”。

  词的前三句便在我们面前呈现了一个静谧、开阔的景象,现实中的八月洞庭湖,实际上是极少会风平浪静的。而词人所写的“更无一点风色”,与其说是实写湖面的平静,还不如说是有意识地要展现其内心世界的平静,它的本意乃在展开下面“天人合一”的“澄澈”境界。

  果然“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二句就隐约地表达了这种物我“和谐”的快感。在别人的作品中,一叶扁舟与浩瀚大湖的形象对比中,往往带有“小”“大”之间悬殊差距,而张词却用了一个“着”字,表达了他如鱼归水般的无比欣喜,其精神格局就显然与众不同。

  这种意识又在下文的“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中表现得更加充分。月亮、银河,把它们的光辉倾泻入湖中,碧粼粼的细浪中照映着星河的倒影,这时的天穹地壤之间,一片空明澄澈——就连人的“表里”都被洞照得通体透亮。

  词人感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恬淡和安宁。在月光的照抚下,在湖波的摇篮里,他原先躁动不安的心灵,找到了最好的休憩和归宿之处。这岂不就是最大的快慰与欢愉?此种“妙处”,又岂是“外人”所能得知!

  下片的“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点明了词人的“立足点”。词人刚从“岭表”的官场生活中摆脱出来,回想自己在这一段仕途生涯中,人格及品行是极为高洁的,高洁到连肝胆都如冰雪般晶莹而无杂质;但此种心迹却不易被人所晓,固此只能让寒月的孤光来洞鉴自己的纯洁肺腑。言外之意,不无凄然和怨愤。

  张孝祥为绍兴二十四年的状元郎,刚刚被宋高宗钦点为状元,他就迫不及待地上书力陈为岳飞平反:“岳飞忠勇,天下共闻,一朝被谤,不旬日而亡,则敌国庆幸,而将士解体,非国家之福也”,并反复大声疾呼:“今朝廷冤之,天下冤之,陛下不知也。当急复其爵,厚恤其家,表其忠义,播告中外,使忠魂瞑目于九泉,公道昭明于天下。”

  张孝祥这个书生不知道此举纯粹是与虎谋皮。岳飞天下冤之,宋高宗哪里不知?这冤案就是他办的!因为是自己钦点的状元,宋高宗没治张孝祥的罪,就算特别“优容”。

  张孝祥的人品操守,可以窥见,正所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词人要吸尽长江的浩荡江水,把天上的北斗七星当作勺器,而邀天地万物作为陪客,高朋满座地细斟巨饮起来。这种睥睨世人而“物我交欢”的神态,是作者自我意识的“扩张”,是词人人格的“充溢”。

  至此,词情顿时达到了“高潮”:“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今夕何夕”?回答本来是明确的:今夕是“近中秋”的一夕。

  在这一瞬间,“时间”似乎已经凝滞了,“空间”也已缩小了,幕天席地,上下古今,只有一个“扣舷独啸”的词人形象充塞于画面。

【作者:陈学斌】 【编辑:黄能】
关键词:赏月 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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