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涧江河上使人思

  ■袁凌

  是谁欸乃一声山水绿?我知道,绝不会是独钓寒江雪的渔翁,而是神奇的造物主不小心打翻了墨绿的颜料瓶,在浏阳苏故村泼洒了一地,其间最浓处化身为了涧江河。待我坐在朋友的绿色的竹筏上驶出码头,一河的幽色顿时捕获了我们一行,不约而同的惊叹声之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在自然无懈可击的美景面前,在这一河幽青的盛大流水之上,我们不想错过哪怕一寸的美好。

  河水平缓到无声,水草好像都是静止的,竹筏从上面如踏水无痕的高手闪过。蜻蜓不惧我们这些远客,在水草上起起落落,好像在寻找遗失的记忆,那么认真,忘记了飞翔的疲倦。有时候也许是被水中的别有洞天吸引住了吧,一动不动地凝滞在空中,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一般。也有更大胆的蜻蜓落在我们竹筏前头的竹竿上,它们此刻没有一点危机感,不担心来自人类的伤害,沉溺于幸福之中。它们随我们的竹筏走了很远,才翩翩飞走。一切都是这般的和谐,无所不能的人类,在这里,学会了尊重自然,和万物一并相谐相生。

  慢一点,再慢一点,这大抵是每一个漂流者的内心祈祷。在河段的某些地方,两岸的杨柳高耸,在河中编织着一道浓密的绿荫,辅之以清流,辅之以青草,整个河面清幽如长长的绿锦缎,我们这些乘筏者如舞者,在里头出没。粼粼江水、翩翩蜻蜓、唼喋游鱼、点点流红,都是水韵苏故这个巨型舞台上的布景或点缀。在河段的某些时刻,原本绿荫匝地的前方突然流光溢彩,那是阳光进来了,打在平静的水面上,涂抹上耀眼的金色,一闪一闪,满河的流金溢彩。

  人在画中游,总是想表达些什么,于是,唱歌成为了表达的最好方式。同行者引吭高歌,歌声在河面上浮起,如一缕缕水汽,融入阔大的幽深里,好像被海绵吸收了一般,根本不会打破一河的深邃幽静,相反滋生了鸟鸣山更幽之感。歌声渐渐消失了,我们内心的幽静更加浩渺无极。这一刻,我不禁神往这一幕:引好友一枚,于竹筏上置一几,放一壶老酒,选一月白风清之夜,相对而坐,或抬头望月,或相谈甚欢,或饮酒长啸,不管竹筏任意东西,慢悠悠沿河而下。这固然比不上当年那场兰亭雅集,但对于我们这些久困城市的人也是一种莫大的风雅了。

  身处幽青之中,触景生情,聊发幽思。从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人也可以说是一种水生的生物,河流是人生一直绕不开的文化意象。我们的生命、我们的文化,都是在水的滋润下成长、传承和绵亘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中国诗歌的第一个空间形象,就和河流息息相关。孔子面对河水而感喟:“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无独有偶,赫拉克利特的话语掷地有声:你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至此,河流不再是河流,有形的河流幻化为无形的时间,河水中盛着圣人们对生命的体悟和思想的启蒙。

  试问在城市的大道上奔波忙碌的我们,已经多久没有停歇匆匆的步履,认真地凝眸一条河流。在物质的丰盈庞杂的同时,我们越发增加莫名的茫然和无措,无形的压力压得我们好累,激烈的竞争逼得我们收起本真的面目,蒙垢的心灵何尝想过要接受一条河流的洗礼。做一个精神明亮的人吧,在一条河流的眼眸里,我望着环绕着我的涧江河水,久久地出神,越是专注越是发现多多。河水是如此地富裕多变,哪怕平静的睡眠下,也静静地蕴藏着天空的白云、河岸的柳树和诸多无法洞悉的古老事物。每一条细微的波纹,都是不可复制的美妙瞬间,像一个无法破解的密码,一次次呈现,又一次次消失。

  当我在涧江河上慢悠悠地沿河而下,所有的美好都悄上心头,我知道,当河水从眼前流过、偶尔的彼岸花掠过、安静的村子飘过,一切事物都不再是从前的事物,我也不再是从前的自己。

【作者:袁凌】 【编辑:黄能】
关键词:河流 浏阳 苏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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