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

　　■康杨眉

　　收假那天，果然不出所料，有人迟到了。提到放假，家长和老师都很头痛。家长头痛没紧箍咒的孙猴子又会大闹天宫，老师头痛脱缰的野马何时收得回来。

　　这次迟到的学生大出意料之外，两个孩子都是平常从不迟到的。一孩子无论成绩还是行为习惯都是家长和老师喜欢的那种好，按时上、下学，按时完成作业，每次考试成绩都是名列前茅，无可挑剔的优秀，从来觉得迟到都是别人身上的。一孩子恰恰相反，无论成绩还是行为习惯都是家长和老师头痛的差，如果上课不迟到算优点的话，这应该是唯一的优点了。这是其父有一次被请到办公室来探讨其第N次犯事诉苦时说的话。其实，老师没有当场戳穿这位父亲心头最后的一点慰藉，孩子从未迟到是实，甚至还早到，只为赶到学校抄作业。

　　两孩子同时被叫到办公室，因为先入为主，老师狠狠批评了那个习惯差、成绩差的孩子，而对于另一孩子，则是戒尺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一顿说教下来，两孩子脸色都是青红相加，一副欲说欲止的样子。老师痛心疾首，轻拍胸口，长吁一口气后让两孩子都回教室。

　　有趣的意外是，两孩子后来分别单独找了老师。更出乎老师意料之外的是他们迟到的原因。

　　那个优秀的孩子告诉老师之所以迟到，是在家里罚跪耽搁了上学时间，是自己罚自己。老师忙问原因，孩子说作业没写完。至于为什么没写完，是因为假期里玩手机去了。老师惊闻，忧急于心，想痛骂让其醒悟，但又担心伤其自尊。耐着性子慢慢追问原因，孩子在沉默很久后才道出实情。

　　原来孩子父母早已离异，跟着母亲长大，自小学会了自强自立，也学会了内心封闭与默默承受。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其家庭情况到他毕业后，老师都会毫不知情。这次情绪波动这么大，是因其父再婚再生了个小孩，假期里小孩满百日，摆百日酒时，其父邀请了他去，但上门来接他的时候，两人意见不统一。最后，喜宴没赴成。这孩子一时想不开，借游戏的虚拟空间来浇愁。

　　老师听后唏嘘不已，安慰开导一阵后，这孩子才渐渐开怀。

　　正因为有这孩子的先例，在另一孩子来找的时候，老师没有再痛骂相加，而是采取了倾听。

　　玩手机，打游戏，对这孩子而言，几乎是每日的日常。这次国庆长假，为了更方便玩游戏，在其父母要回老家陪老人过中秋时，他说节后马上要月考，为了把学习赶上去，想单独留在长沙搞学习。父母惊喜孩子突然开窍，竟然同意了。但做母亲的，终究最牵挂孩子，也心痛孩子，在回老家的当天晚上就辗转反侧，左思右想反正睡不着。第二天天一亮，匆匆吃过早餐就一个人提前赶回长沙，说要陪孩子一起努力。为了慰劳孩子，还特意绕道买了他最喜欢吃的提回家。

　　当回到家打开家门时，想象中孩子正伏案学习的情景变成了和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手机脱落在离手不远的地方，书桌上铺开的那张数学试卷，还是跟先一天他们离开时一样一题未做。解锁开手机，还在闪动的游戏画面在表明，这孩子竟然玩了一个通宵。

　　她恼羞成怒下一巴掌把孩子拍醒，并说彻底没收手机。孩子于梦中突然惊醒，又发现心爱的手机要没了，不分青红皂白就去抢母亲手上的手机。两人争执中，孩子一手拽着手机，一手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腕，一时间里，两人竟然势均力敌。最后，母亲看着孩子血红的眼睛瞪得跟牛眼睛一样，太阳穴高高突起，突然害怕了，也心软了。手一松，手机被孩子所夺去。

　　孩子在收获胜利的喘息声中渐渐感到不安，尤其当母亲当时的音容一遍遍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孩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就跟后来他跟老师解释时所说的，那时，我分外清楚地看到了母亲头上的银丝，眼角成堆的皱纹，眼神里深深的哀伤，以及挣扎时粗糙的手掌与暴起的青筋。这一切的一切告诉我，母亲真的老了。

　　后来，这孩子主动把手机交给了母亲，并承诺一定要好好学习。至于为什么迟到，却是幡然醒悟后体贴父母，开始每天去早餐摊帮忙而忘记了节后时间的调整。

　　这两个孩子的故事，是妻子告诉我的，她就是故事中的那位老师。听后，我久久无言。

　　原来迟到的不是孩子成长的花期，而是我们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