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华正青春征文 | 心愿

■张雪云
那年回乡,三伯笑逐颜开地告诉我:想不到呀,我一把年纪了,还能被组织批准入了党!三伯开心得像个孩子,逢人就把他那枚红闪闪的党徽亮出来。
关于三伯在花甲之年入党的事,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这是他执着多年开出的花朵。尽管当时很多乡亲都不理解,甚至揶揄。但我真心祝贺三伯,我是懂他的,就像懂得父亲一样。
三伯唠叨着入党这事儿,已经有好些年了。三伯年轻时当过兵,作为一名多年前退伍的老军人,在部队的时候他没能入党,遗憾至今。后来回乡当了多年农民,又做了个体户,依然初心不忘。如今,花甲之年终于如愿,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人,了却了一桩心愿,这是他晚年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入党是三伯的心愿,也是我父亲多年的心愿,只可惜父亲去世早。父亲卑微而短暂的一生,那么在乎一个党员的身份,没有入党成了他的遗憾。那时,我立下誓言:我要争气,实现父亲未竟的愿望,我要入党!
大学毕业,我参加了教育工作,成了家族中唯一的人民老师。20多年来,记忆深刻的事俯拾皆是,其中重要的一件,就是2006年5月,校长让我去参加县党校的入党积极分子培训班。系统学习了一周理论知识后,我对党的认识更深刻了,意识到自己的不足,离合格党员的要求还有距离。之后的一年,我更加勤奋,努力创造条件。后来经过组织部门考察,那一年的7月,我面对着鲜红的旗帜,宣了誓,入了党,胸前别上一枚闪亮的徽章。
那一刻,我心潮澎湃,好想与人分享那份抑制不住的喜悦。我最想把入党这个事,告诉已经长眠地下的父亲。可惜的是,父亲永远无法得知!我心里有些淡淡的忧伤在弥漫,如雨中开放的一树香槐。
那年被分派去村小学教书,我有些不情愿,迟迟不肯去报到。“要服从组织安排,年轻人应该下乡锻炼。”父亲鼓励我。当时觉得父亲不疼惜子女,别人都想方设法留在县城条件好的学校,只有我得去乡村学校。后来想明白了,父亲是对的,如果大家都留在城里,谁去从事乡村教育,那些乡村的孩子谁去教呢?于是,我打包好行李,坐上摇摇晃晃的班车,去了县里最偏远的村小。村小在溪边,整天能听见流水的欢唱。学校有四个班,包括代课老师共五人。当年的我,教一年级数学和四年级语文,也教二年级和三年级的音乐和美术,从上午到下午,整天都有课。白天上完课后,整个人累得不想说一句话,呆呆地望着村子的远方。夜静下来,听到窗外溪水流淌的哗哗声,久久不能入眠。村小大门外,有两棵树,一棵黄稠木,一棵木樨树,一高一低,一大一小。初夏,黄稠木绿荫如盖,嬉戏的孩子们在树下你追我赶。待到秋高气爽,金黄的木樨花开,孩子们在树下嬉戏,欢声笑语在操场回荡,空气中浸润着木樨香,花香浓郁,随风而散。每当此时,我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浮躁渐趋沉静,俯仰吐纳间,陷入沉思与期盼:什么时候我们的乡村孩子,才能享受到公平的教育资源呢?
在无数个与溪水为伴的日子,信念的种子在心里生长,如一抹光,温暖我,照亮我。我始终相信:流水从未远去,世间最美的花朵都开在最艰辛的枝头,每个困境背后,都隐藏着人生最好的礼物。
每一个不曾被辜负的日子,我努力着,并教会我的学生凝眸前路,瞭望未来。我告诉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只要不失去信念和梦想,就可以改变自己辛苦卑微的生活,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内心的小幸福,一点一点地找回。每每看到天真活泼的他们,穿行在简朴的校园,这画面美好而亲切,我仿佛看到了一朵朵梵高的“向日葵”,正燃烧着金色的希望,这大约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一如那天,我从党支部书记手中接过的那枚党徽,闪耀着跨越时空的光芒,映射到整个山峦、天空,亮得灼眼,亮得深情,亮得庄严,仿佛是光的世界,照耀着青春的我。
且清且明的日子,梨花落去,燕子呢喃。来到父亲安息的地方,山风抚过,草尖露水零落,山花葳蕤烂漫。我并不想多说什么。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自己的发愿。我的脚步踏实而从容,两代人的心愿,支撑起我的精神领空,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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