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 | 有一种传奇叫“蜕园”

　　申芙蓉 李雅菲 范诚

　　1938年“文夕大火”前的长沙，有不少有名的私家园林，比如李氏芋园、曾家的浩园、松桂园、陋园，比如原来的容园现在的蓉园，还比如我们今天要说的蜕园。这些或浩然大气、或玲珑秀丽、或中西合璧的园林，曾蔚为大观。因为一场火，这些园子有的销声匿迹，有的辗转变迁，还有的，因为某种精神，便不再是一处景观，它不因天灾而消散，也不因人祸而隐没，而是跨过百年，精气相承。

　　蜕园，就是其中之一。

　　蜕园何在

　　黄兴路上的一片青灰粉白

　　蜕园在哪？在今天黄兴北路以西、营盘路以北、湘春路以南的地方。它的位置，就是现在的周南实验中学。

　　这天，在初秋的炽热之中，我来到了这里。这一片街巷，已经全然改变。充满怀旧色彩的北正街中段，已经并入了2018年全面开街的黄兴北路。周南实验中学便不再大隐于市，而是以一片青灰粉白，醒目地立在敞阔的黄兴北路，安然淡定。都市的喧哗、天气的热烈，在这个区间突然就安静下来，就连时光也仿佛停住了。来往的人们，总会忍不住回望一下，这片高楼大厦间从容的“谷地”。

　　“周礼尽在”“南化流行”两行大字，分列大门两侧。而大门却因为疫情，被粗大的铁栅栏全面封闭着。我说想看看“蜕园”，保安说学校放假，不准入内，你只能从大门或者从门房的窗户往里面看看。

　　于是，我透过门房的窗户，看到了在李觉公馆的东南角，有一个半身雕像，那是朱剑凡先生的半身像。这位将“蜕园”变成了“周南中学”的伟大革命教育家，戴着眼镜，面色儒雅，眼神坚定。

　　不能进去，我便拨通了周南中学校友会成波文会长的电话。她告诉我：实体意义上的蜕园，其实早在“文夕大火”中基本上被破坏，原有的木结构的亭台楼阁，多毁于大火。但是四层楼的主教室红楼、礼堂剑凡堂等主体建筑都保留了下来。1995年，周南中学修缮，拆了红楼及其两侧的别的建筑，建了一栋坐南朝北的六层高大教学楼。剑凡堂也于2009年拆除，改建成为四层楼的综合楼。如今，在周南中学校园的南部，还留有一个小园子，园子里有思云亭，亭子边上有一块一米多高的石头，上面还刻着“蜕园”两个字。算是为这个百年园子立了一个碑，让人们有一个念想的所在。

　　时间还早，我便开始围着校园的围墙转圈了，在街巷中穿行。周南中学的西边和北边，围墙和小巷的路面都做了整修，清一色的青石板地，灰砖白粉墙。墙上雕刻着周南的校训、相关教师及校友的画像。炽热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这片叫西园的地段，行走其间，便有了穿越岁月的幻觉。耳边是成波文老师的话：曾经的蜕园虽然不存在了，但这里却充满 了传奇的人物和伟大的精神。

　　蜕园往事

　　每一段岁月都有奇人

　　不死福将胡兴仁：建个蜕园做寓公

　　首先是蜕园的建造者胡兴仁。

　　胡兴仁是湘西保靖人，少时就文采出众，28岁因文入仕。一生波谲云诡、争论不断。

　　在他当官的近40年时间里，几乎处处是险境，却又次次全身而退：升四川按察使时，有哥老会盛行，却刚刚被平定；任广西布政使时，太平军又恰好离境北上；最后，巡抚浙江近四年安然无事，他一离任，太平军立刻攻陷杭州，继任殉难。他因此有了“清末福将”之称。

　　他遇打仗平乱之事，便“消极”“推诿”。任陕西褒城县令时，西北回乱，他不主动出击；咸丰四年时，桂林有乱，胡兴仁却借口“遵旨陛见”，携眷绕小路跑回湖南再绕四川进京。湘军将领多对他有所不屑，左宗棠为此向皇帝参他一本贪生怕死，皇帝却为他开脱，说用他本就不是做军务的。

　　皇帝说得很实在，除了军务，他做的事真的不少，比如在福州时，了结积案400余起；在四川时，他修建储备粮仓，捐谷200担备荒，倡修水利，凿塘筑堰共2600多处；他没有动用兵力，凭着自己的谈判，平息了危及27个州、县的川民与陕商的闹事纠纷案；在浙江任巡抚兼署学政时，他捐出自己的俸禄，上奏皇帝在每届乡试中为保靖增加一个入选名额……凡此种种，皆非常人所能为。

　　遇难呈祥，诸事化解，其实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的智慧与善良，或许不乐军事，也是此中原因？

　　咸丰九年（公元1859年），胡兴仁卸任浙江巡抚兼署学政一职，回到湖南。，他一眼便看中了长沙城北西园这一片地，这里曾是唐朝散文家刘蜕的故居旧址。刘蜕是湖南的第一个进士，“破天荒”这个成语，便出自他中进士这一事。胡兴仁在此建起一座风景别致的园林，便命名“蜕园”。我想，除了想彰显此处的文运，还有文人间的惺惺相惜吧。

　　金石奇才杨翰：酷爱蜕园却养不起

　　其次是蜕园的第二任主人杨翰。

　　1872年，自在清静地活过75岁之后，胡兴仁因病去世。胡家家道开始衰落，便将蜕园变卖给湖南辰沅道杨翰。

　　杨翰是河北人，4岁能背书，12岁举笔成文，20岁举秀才，30岁中举，中进士，入翰林院做编修。也许是少年得志，他自视清高，在京8年，不喜官场逢迎，却一有空就满大街访古寻今，以书画金石为乐。他的书法、篆刻及画上的题字，往往让人争相传阅、摹写，令人惊服，算是一个奇才。

　　更有趣的是，咸丰皇帝在七年中，多次请他来湖南做官，先是永州知府，后授常德知府、沅州知府，他都没去赴任。直到七年后，他才到永州上任。他一到永州，就像爱北京的金石书画一样，爱上了这里的山山水水， 有空就去游山玩水。最后还将湖南作为终老之地，罢官之后，一家人来到祁阳浯溪居住。因为为官清廉，全家老小，靠他卖字画度日，最后在穷困潦倒中病逝。

　　而在他去祁阳浯溪之前，干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按捺不住对长沙蜕园的喜爱，筹措资金将其买下。但却最终因囊中羞涩，养不起这座精美的园子，又忍痛割爱，将“蜕园”出让给了甘肃提督周达武。

　　沙场猛将周达武：种下蜕园兴学种子

　　“蜕园”的第三位主人周达武，更是一位奇人。

　　他是宁乡大屯营人，系明朝皇室吉王朱见浚的后裔。吉王后裔为躲避清廷追杀，遂将吉字加“冂” 改姓周，隐居宁乡。

　　周达武幼时家贫，没读过书，以挖煤为生。后被湖南巡抚骆秉章提携，效力于中兴名臣左宗棠麾下，屡立军功，成为湘军虎将，历任总兵、四川提督、贵州提督、甘肃提督加尚书衔，长期镇守西北边关。

　　他当官后，在家乡广置田地和庄园，又在长沙买下了蜕园。当时的蜕园因年久失修，已显颓败之相。但在他的精心修治和扩建下，只几年时间，蜕园就被建成为一处面积80多亩的园林胜地。

　　这样一位沙场猛将，极喜舞文弄墨，善写“虎”字，成为珍奇墨宝，广为流传。周达武的诗也独具一格，其《登嘉峪关》诗令人称道：“防边自古建雄关，圣代于今卧鼓闲，风腾瀚海鲸鲵吼，月冷荒域剑戟环。”苍凉、大气，让人难忘。

　　最为难得的是，他推崇教育兴国，在张掖任甘肃提督期间，便在一园(即现在的甘泉公园）之东兴建觻（lù）得书院广育人才。他对于文化的喜爱、对于教育的重视，成为这个家族的基因，为其子周家纯舍家办学，种下了一颗精神的种子。

　　大师云集的陈宝箴一家：蜕园最牛的租户

　　周达武虽是武夫，却喜欢与文人雅士打交道。蜕园修缮之后，许多文人名流常聚于此，有的干脆就租住下来。江西人陈宝箴一家就是其中最著名的租户，他们1884年入住蜕园，一住七年。

　　陈宝箴是维新派人物，曾任湖南巡抚，是长沙时务学堂的倡导者和推动者，更是当时中国地方督抚中唯一倾向维新变法的实权派风云人物。百日维新宣告失败，陈宝箴以“滥保匪人”被罢黜。

　　陈宝箴一家，人才辈出。

　　陈宝箴长子陈三立，为近代同光体诗派重要代表人物，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传统诗人，他积极参与父亲主导的维新运动，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维新四公子”。1937年发生“卢沟桥事变”后北平、天津相继沦陷，日军欲招致陈三立，陈三立为表明立场绝食五日忧愤而死。

　　陈三立的长子陈衡恪又名陈师曾，近现代著名画家、艺术教育家。他是齐白石的伯乐，没有陈师曾，就没有齐白石。次子陈隆恪为著名诗人。三子陈寅恪为中国近代最负盛名、最具传奇色彩的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和语言学家，他1890年便出生于蜕园。四子陈方恪为著名编辑、诗人。幼子陈登恪为著名词人。而其孙子陈封怀（陈衡恪次子）为著名植物学家，有“中国植物园之父”之称。

　　陈宝箴、陈三立、陈衡恪、陈寅恪、陈封怀四代出五位杰出人物，后人称之“陈氏五杰”。可以说陈家是蜕园名符其实的最牛租户，也是蜕园人文气息最典型的呈现者。

　　蜕园精神

　　每一段历程，都有家国大爱

　　毁家兴教的周家纯：为蜕园奠定了精神基调

　　当时光走到了1905年，那个当时叫周家纯的官家子弟，成了蜕园的主人之一。蜕园开启了一段毁家兴教的赤诚时光。

　　周家纯是周达武的小儿子，他出生时，周达武已经70岁。老来得子，并不意味着他就得到了万般宠爱。因为周家纯的生母是周达武的三姨太，一直受着大太太的苛责与严待，少年的周家纯看到了女人的艰辛与苦难。

　　1905年，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周家纯，认为“女子沉沦黑暗，非教育无以拨明智”。尽管清政府严厉禁止，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创办了女子学堂，对外假称“周氏家塾”。这一年，他只有22岁。

　　民国以后，周家纯恢复了朱姓，他改名朱剑凡。

　　从此，他就如一位仗剑天涯的大侠，展开了他教育救国、拔女人于黑暗的轰轰烈烈的梦想：场地不够，他变卖乡下田产，收购兄长周廉甫所拥有的蜕园的另一半，用作扩大校舍；资金不够，他便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恳求老母亲倾囊相助；为了留住好的老师，也又一次不顾脸面，跪地恳留……

　　他更是一位彻头彻尾的革命者。他看不惯北洋军阀政府的所作所为，坚决拒绝出任湖南省教育厅厅长。他坚守一夫一妻制，推掉了岳母送给他的四个通房丫鬟。他带领周南女校师生率先罢课，反对清政府所谓“铁路国有”；辛亥革命爆发，他带领学生不仅参加了光复湖南的斗争，还开展反对袁世凯称帝的斗争；五四运动前夕，他和徐特立等组织“健学会”，宣传俄国十月革命；1919年“五四”爱国运动爆发，他又在周南召开了湖南省学联响应“五四”大会。

　　1923年，他听说孙中山要北伐，这个一生不爱做官的人，却立即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赶到广东追随孙中山先生，还回到长沙任国民党长沙市党部常务委员，并担任长沙市市政筹备处处长兼长沙市公安局局长，市政府成立后任市长。1927年“四一二”后，组织省城声讨蒋介石反革命罪行大会，他又担任大会主席。也正因为如此，不久，他被国民党政府通缉离开了长沙，与周南中学断了关系，从此有家不能回。

　　1929年，朱剑凡远赴上海，开始参加党的地下工作，以寓所作为党组织秘密接头和会谈地点。在这里，他曾经收养革命烈士的孩子，包括孙炳文的女儿孙新世、孙维世，杨开慧的孩子毛岸英和毛岸青等。

　　与其说朱剑凡是毁家兴教，不如说他是毁家兴国。他的这种家国大爱，正是蜕园的精神基调。

　　身无分文的毛泽东：将蜕园变成了新民学会的基地

　　1920年，毛泽东从北京驱张回来。这时的他，最尊重的老师杨昌济去世了，父亲也走了，又没有了工作，可以说是身无分文，却心忧天下。

　　朱剑凡爱惜毛泽东的才华，便接他住进了蜕园，并且提供一日三餐，让他能衣食无忧。毛泽东与朱剑凡的情谊，开始于湖南第一师范，当时毛泽东是学生，而朱剑凡兼任一师的校长，毛泽东读书时经常向他请教。1918年春，毛泽东为成立新民学会之事征求朱剑凡意见，并邀他入会，朱慨然应允。在他影响下，周南女校的向警予、蔡畅等11名学生和2名教员纷纷加入新民学会，占据了新民学会核心成员的三分之一还多。

　　住进蜕园后，毛泽东开始筹建文化学社，朱剑凡又出钱给予支持，还亲自参加了文化学社的开店仪式。在他的感召下，社会名流和学校学生也纷纷捐赠，使新民学会有了第一笔资金用于运转。

　　1921年元旦，新民学会开年会，正式确定了新的宗旨“改造中国与世界”，替代了“革新学术、砥砺品行，改良人心风俗”的初衷，走向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开完会后，毛泽东还和参会的新民学会会员，冒着漫天风雪，来到蜕园——周南中学的院子里摄影留念。

　　那一刻，蜕园里充满着赤子情怀，洋溢着家国大爱。

　　常年征战的李觉：让蜕园成为湖南和平解放据点

　　1927年，朱剑凡被迫离开蜕园，周南中学也被查封，直到第二年才开学。

　　时光静静流淌，蜕园坐观风云。直到1938年，抗战烽火燃到长沙，周南中学被迫撤出长沙，搬往湘潭，一把大火将蜕园也烧得残破不堪。又过了十年，位于蜕园旧址的李觉公馆，又翻开起了这个地块的光荣一页。

　　李觉是湖南军阀唐生智的老部下，又是湖南省主席何键的长婿。他曾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得力干将，参加过“围剿”红军、淞沪会战、长沙会战等国民党的许多重大战役，抗日战争胜利后任总统府中将参军等职。1948年，李觉因不愿内战，回到长沙。看多了战争的丑恶和国民党的腐败之后，李觉一心想寻求湖南人民的和平生活。于是他在中国共产党人的引领下，开始参与湖南和平解放运动，李觉公馆成为长沙和平起义的活动据点之一。和平解放的重要人物唐生智便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其间，唐生智经常邀程潜、陈明仁到李觉公馆玩麻将。有时是夜以继日地玩，外表看上去醉心于此道，实际上是掩护的和平起义活动。

　　李觉公馆内的运筹帷幄，奠定了湖南和平解放的基础。蜕园，又一次见证了湖南人以大局为重、以人民为重的大爱精神。

　　蜕园英才

　　每一个女子都可顶天立地

　　站在今天，回望1905年，让人感到精神的力量与时光的奇妙。

　　当周家纯下决心兴办女校，当他挨家挨户到达官贵人家去请求其女儿上学，当他广泛寻找想读书的贫困女子，当他把自己的老婆也列在学生之列时，那个22岁的青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的执著与坚韧，为中国培养了一大批顶天立地的女人，创造了中国女子第一校的传奇。

　　一个充满爱的年轻人，在1907年，将“周氏家塾”更名为“周南女学堂”。他取《诗经·周南》的意境，明确了自己要培养美好女子的愿望。而他所谓的美好女子，不是千娇百媚、不仅是知书达礼，而是要有自治心（节制整洁）、公共心（博爱仁恕）、进取心（勤勉耐劳），是心怀家国大爱、积极向上、优雅大方的女子。

　　而他的女弟子们，没有让他失望。从他的蜕园里，走出了一大批中国最具传奇色彩的女人，她们有：第一位女中央委员、第一任妇女部长向警予，中国第一任妇联主席蔡畅，女革命家帅孟奇、刘昂、黄彝等、毛泽东主席的第一任夫人杨开慧，女作家丁玲、妇女活动家劳君展、曹孟君。解放后，更诞生了一大批中国第一：中国工程院第一个女院士钟掘，中国第一个女地球物理工作者唐光后，中国第一位水利工程女专家三峡工程设计者与指挥员之一肖先琼，中国第一个女地质工作者刘苏生，农工党中央委员儿科专家熊婉乐，还有中国第一位女邮工，新中国的第一位女法官、第一批女飞行员……

　　周南三杰：蜕园精神的先锋

　　“周南三杰”——向警予、蔡畅、陶斯咏，可以说是朱剑凡最意的门生，也是蜕园精神的先锋人物。

　　向警予，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最重要的女领导人，凭借智慧与精神的力量，她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中国女权领袖。相继出席中央“一大”至“四大”，连任妇女部长。在《向导》《觉悟》等刊物上发表妇女运动的文章，被誉为“中国沉沉女界报晓的第一声”。主编党刊《长江》引领中共湖北省委工作。1928年3月20日，因为叛徒的出卖，向警予不幸被捕。同年5月1日，英勇就义，年仅33岁。“你不是和森个人的爱人，你是中国无产阶级永远的爱人！”这是蔡和森在沉痛告别时对向警予的高度评价。

　　蔡畅，几乎是妇女界人人敬重的“大姐”。1923年，她加入中国共产党，1934年随中央红军长征。1945年，当选为中央委员并任中国解放区妇女联合会主任。自从向警予牺牲后，她就是“国际进步妇女运动的著名活动家”“中国最前导的女共产党员”“最活跃的女革命家”。解放后，任中共中央妇女第一书记和全国妇联主席，历任中共第八届至十一届中央委员和第四、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陶斯咏，出身名门，诗人邢海珍乐其为：“湘江才女冠江南”。是一位思想十分开放的女性，也是新民学会中的一员出色的女将。毛泽东创立文化书社时，她是拿出十块银元的三个注资者之一。她后来虽没有走上革命道路，但她最大程度地继承了朱剑凡先生的“教育救国”主张，致力女性教育，先后在上海、南京、长沙创立女学，培养了丁玲等一批女弟子，1931年初在长沙病逝，终年35岁。

　　朱氏三姐妹：蜕园气质的表率

　　如同说“周南三杰”是蜕园家国大爱精神的先锋，而朱剑凡先生的三个女儿，则是蜕园气质——坚韧优雅的表率。

　　朱剑凡有子女八个，六个是中国共产党员，并都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过重要贡献。他的三个女儿，大女儿朱佛根嫁给了大学教授谭仁义，三女儿朱仲芷曾嫁给了开国大将萧劲光，小女儿朱仲丽嫁给了中共早期领导人王稼祥，她们都是才貌双全、忠勇无畏，却又优雅坚韧的现代女性。

　　大女儿朱佛根为人娴静，热心地帮助爸妈搞教育事业，她在周南女校幼稚园工作，是父亲教育兴国的得力助手。抗日战争期间丈夫的学校迁至云南，生活很艰苦，为了维持家庭生计，朱佛根学着做点心卖钱补贴家用，落下严重的哮喘，新中国成立后不久去世。

　　二女儿朱仲芷一生经历了无数艰难：在苏联时，失散了出生不久的大女儿；在上海做地下工作时，被捕入狱几年受尽折磨；回到延安做大学老师，却在1942年康生搞肃反扩大化时被关押两年，并被强迫与萧劲光离婚……但她从未屈服，不仅将五个儿女培养得个个优秀，还组建了新的幸福家庭，更活到了92岁。

　　小女儿朱仲丽15岁就入了党，为地下组织做事，后来，考入医学院学医。抗战爆发后，她奔赴延安，得到过大名鼎鼎的白求恩的指导，曾做过毛主席等领导人的保健医生。后历任中共中央机关医务所所长，哈尔滨市第一医院院长，中央卫生部妇幼保健所所长，北京苏联红十字医院第一任院长，中华医学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并成为全国第五届政协委员。1974年王稼祥逝世，朱仲丽从极大的哀痛之中走了出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开始写作。此后，她以一个近60岁年龄的革命者的身份，在独自生活的近50年间，写作了长篇小说《爱与仇》《春露润我》《彩霞伴我》，散文集《灿烂红叶》《难以忘却的昨天》，长篇纪实文学《毛泽东王稼祥在我生活中》《毛泽东与王稼祥》和电视剧《伟人毛泽东》《姣洁的月亮》《王稼祥》等一大批与中国革命相关的文学作品，总字量近500万字。2014年2月8日，朱仲丽带着从容与满足，离开了人世，享年99岁。

　　她们是蜕园教育精神最鲜活、最美好的标本，她们活出了中国女人应有的心怀大爱、艰韧不拔、从容淡定、优雅美好。这正是朱剑凡先生所期待的女子的生存状态，也是他为中国女人所描绘的人生境界。

　　“从周南走出去的英才，是社会的财富，更是周南中学的骄傲。”成波文说，“她们对蜕园、对周南中学，都充满着深厚的感情。”

　　她告诉我，蔡畅大姐生前非常关心周南母校的建设与发展，不仅慷慨捐款捐物，并亲笔为周南中学题赠了校训：“诚朴、健美、笃学、奋进 ”。

　　朱剑凡先生的后人们，也常回学校看看。2005年10月3日，周南中学举行“百年庆典”活动，朱先生的小女儿朱仲丽兴致勃勃回到母校，面对着蜕园面对着朱剑凡雕像，她鞠躬行大礼，朱先生的外孙媳、朱仲芷的儿媳——著名歌唱家李谷一，也参加了百年校庆，并放歌一曲。现在，朱仲芷的女儿肖凯，虽已过八十，但每次路过长沙，都会找时间到周南中学走走。

　　她还说，在百年校庆时，朱仲丽欣然亲笔为周南中学题词：“人才的摇篮，幸福的乐园。”

　　是的，这正是朱剑凡先生毁家兴学、毁家兴国的目的所在，是蜕园所有传奇中，最鲜亮的一道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