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不停地绕圈圈
文 | 朱鹏飞
提质改造后的锦泰广场(火车站东广场)比以前明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从地铁口进进出出,如蚁穴口的蚂蚁,步履匆匆。广场曾经的过往,如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脑海中浮现。
20年前,我在附近大楼里工作。其时,最红火的餐饮是“小肥羊”,广场西北角那“小肥羊”的就餐场景历历在目。夜幕降临,餐馆前人山人海、车来车往。店内“刚需族”急不可耐等着翻台,前客刚挪开屁股,后客占座便喊:“服务生快点收碗筷。”如今,诸如茶颜悦色长长的队伍、文和友人头攒动的场景……一脉传承。奋不顾身的吃相,是长沙人对美食最起码的尊重。
那时,我最爱看广场树林中一个老人抖空竹。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估计刚刚退休,有使不完的劲,仲秋了,穿个短T恤衫,干净利落。老人目中无人专注着空竹,姿势多变,手提、拉、抖、盘、抛、接;脚跳、走、绕、落、蹬;眼瞄、耳追;同时扭腰、翘臀、抬头、俯首、转身……他反应快,动作灵敏协调,收放自如,高抛和对接准确。
空竹抖动,发出“嗡啊…嗡啊…”高亢雄浑的声音,如无人机在不远处低嚎。老人将空竹抛向十多米高空,落下时稳稳接住,绳索翻花,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空竹在绳子中随心所欲舞动旋转,飞线走竹,摆出花式百样的造型,如鲤鱼摆尾,如玉带缠身,如大鹏展翅……
一个50岁左右的女士,是他粉丝也是学徒。她用右杆上的绳子绕空竹几圈,迅速竖直拉起,绳子上下抖动起来。因火候不到,每次自由发挥就“匡瓢”,空竹成了飞碟,离她远去。那个女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运气好时才能碰上。后面,我离开荷花园了,还挂念着她出师了没。
那时,长沙抖空竹的凤毛麟角,我常常盯着看上半小时。城里生活节奏太快,既要技术,还得持久坚持的活儿自然会凋零。抖空竹在长沙没有发扬光大,今天很难看到了。
离开荷花园后,我去了雨花亭工作。刚入新职,正碰上单位集资建房。同单位的远房亲戚问我:“小朱,单位房你定了一套吗?”
我囊中羞涩,没有首付,工作不稳定,担心还不起房贷,不敢轻易下手。我说:“没定,雨花亭到星沙20公里,那么远,得绕上半天。”
亲戚很严厉地说:“那么远,多远?有在上海上班远吗?有在北京上班远吗?城里都是绕来绕去?别看地点现在偏僻,说不定今后会成为中心,条件好了你再换房哦。集资房有价格优势,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套房了,赶紧定一套。”
遵从亲戚的“指示”,我买了集资房,缴着不菲的按揭,犹如蜗牛背着沉重的“窝”负重前行。可生活就是那根绳,套着脖子时,你不用力抖几下,迟早会窒息。人生亦如空竹,被绕过来绕过去,晕头转向时,还说生活虐你不够。房子与单位相隔太远,我在这座城市东转到西、南绕到北,风里来雨里去,直至单身的我回家次数越来越少。
日子就是把东奔西跑、绕来绕去揉进了生活,在忙忙碌碌中成功,而所有的幸运都是在咬牙坚持中实现。风水轮流转,否去泰来,空置几年后,我把星沙的房子卖了,赚了第一桶金,换了左家塘的房子,成为名副其实的有房一族。
我沉住气,弯下腰,抬起头,如空竹般在这座城里飞速运转,转来转去,没再离开过她的轨道,这城市正如有万般魔力的如来佛掌紧紧攥住我心。人生如空竹,自转同时还得乖乖地绕着绳子,像地球围绕着太阳公转,离开不了这座城市,转得再快,飞得再远,也得回到那套房里。
有了安居自然乐业,努力抖动后同样有空竹那般自鸣得意。我经历了风霜雪雨的洗礼,也欣赏了城市的四季之美。初来不知红尘意,今天已成局中人,在粗茶淡饭中生香,在坎坷挫折中历练。
早几年,我又借调到东二环一个地方工作,每天路过锦泰广场时就心情激越。随着一次又一次经过锦泰广场,觉得我的人生已如秋日夕阳。曾认为人生是从起点到终点的直线,慢慢地我才发现人生是不停地绕圈圈,况且不被抛几次,真找不到想要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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