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母亲早知道

     袁丽霞

　　以前 我对母亲是颇有怨言的。

　　刚把苦日子熬过去没几年，母亲明显发胖，身强体健的她在42岁那年因为持续头昏脑涨，查出血压偏高。 从此血压和天气预报一样成了我家的晴雨表。起先是从医生那接了圣旨般，开启少盐少油低脂的日子。素菜炒素菜，特别是夏天，饭桌上的菜从一头绿到另一头。最普通的食用盐也变得不普通了，尽管贵了几块钱一包，只因为低钠，能延缓心脑血管病患者病情，贵也被向来节俭的母亲接纳，菜因低钠更加寡淡。有一次母亲好不容易想起买猪脚改善生活。但是猪脚浓墨重彩地来到我家，却被遗忘在锅里。几天后母亲拍着脑门把买猪脚那天的思绪拉回来，打开高压锅，猪脚已经长出绿毛。

　　除了吃降压药，母亲还走过一段食疗路线，煮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茶喝。家里有一段时间锅灶上噗噗冒着白气，有点像玉米又不像玉米的味道在房里飘荡，原以为母亲给我们做玉米炖排骨。结果我想多了，煮的只是玉米须。母亲不知从哪里听说玉米须能降压降脂，从此菜市场的玉米须皆收入她的囊中。过一段时间，玉米须换成了松树针……母亲和尝遍百草的神农比，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捣鼓的草草木木，不下十余种。只因为从角角落落，四面八方听得它们有共同的功效：降脂降压。

　　我和弟弟结婚后，母亲把专注自身的精力分了一部分出来，狠狠地盯上了我们的体重。用的紧逼盯人这招，特别是自控力差点的弟弟，稍微长肉，母亲立马按下暂停键，晚上的待遇降级再降级，嫌不好吃，好，正好减肥。

　　母亲还把自己几十年的降血压作战史，传播四方，亲人、朋友、同学、邻里……特别是医院这个大舞台，母亲成了整个科室的主角和中心人物。久病成良医，野路正路母亲都探过，医生不见得比母亲懂得多。再说医生哪有母亲那么好的耐烦心。从最基础的血压血糖指标，慢慢道来。把自己的好方子一一道来。再有早上吃什么好，晚上吃什么合适，事无巨细，细细道来。同病房的人因病取得了经，如沐春风，很快和母亲打成一片。

　　母亲不仅仅将保健知识倾囊而出，毫无保留，甚至互留联系方式，比医生更进一步，回访，探问，将自己最近获得的某种降糖降血压的食物药物作为最新成果和收获，告知病友。有一位种菜的，因为住院和母亲同病房，成了母亲的朋友。自己的病有什么状况，她打电话问母亲，每次去母亲住处附近卖菜，她也会打电话给母亲：“我来了，过来拿点菜。”去年疫情期间，她发来菜地的视频，包菜、白菜、萝卜、菜薹，空空长在地里，不能去卖。母亲也替她着急。

　　对母亲的怨气，直到最近朋友经常在群里说调养身体的事，才消退。

　　朋友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两个儿子，一个8岁，一个大学毕业正在考公务员。她老公开了一个建筑公司，她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粉面馆。但有一天，他四十几岁的老公突然中风，让这个家瞬间陷入困境。她医院、家、面馆三地跑。经过三个月抢救，她老公命捡回来了，行动能力也在慢慢恢复，但记忆力严重衰退，只能呆在家里。她老公本来是个能力很强的人，现在行动迟缓，不能工作，在家里不仅不帮朋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还经常发脾气、使性子。朋友只好忍着，身心俱疲。粉店也开不下去“关板子”了。但她还是想要老公多活几年，孩子有父亲，家才完整。她想办法帮老公减肥，调养身体。降脂减肥降压的方法，她也经常在群里说起。

　　朋友说的，我都已经知道，而且落到实处。因为母亲知道，反复念叨，早就润物细无声，深入我们的生活。比朋友出现了问题，临时恶补、抱佛脚好得多。

　　我很庆幸，母亲早知道，我也早知道，家里的饮食习惯，都是绕开险路的，遇到朋友这类麻烦的概率会低很多。

　　今年已73岁的母亲，最近又琢磨出了新成果，用黑木耳、核桃、黑豆煮粥做早餐。 她说，吃这些食物，最近血糖还行。好吧，存着。虽然暂时不需要，但告诉那些有需要的人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