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北京记忆
文 | 王红雨
在远方的家,接北京来电,那头听着几分神清气爽地说道,“ 北京这个冬天天气不错,天也蓝”。
一月,又置身于北京的寓所了。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我总觉得他是为赋新诗强说愁;而北方人通常说一月是最难捱的月份,我觉得这才靠谱。冬天到了这会儿,初始的新鲜和春来的期盼两头都不沾,只有那冷,干巴巴地拉着扯着。
我有时说,“北京是我最喜欢的城市之一”。
对北京的感触总是从倒时差的清晨开始。记忆里某个和顺的清晨,早上七点半出去走路, 依旧风刺骨冷飕飕。漫步工体一带的大街,空旷而宁静, 听到前面大概从酒吧收工的并肩而行的小伙子们,各自朗声说着自己的理想, 比如要学手艺要当上厨师;或看到一对中年男女推着他们的摊位车过马路,努力而踏实的姿态。然后就是,晨光射过来,在路边的绿色灌木丛上跳跃。
拾级而上立交桥,望见天空里还清晰印着一弯月。 在桥上站一会儿, 看正前方路的尽头是山峦的影子, 顶着混沌的一团云霞。 晨光正照到路边楼房的上端, 黄澄澄的暖色。 我对城市里的立交桥有种由衷的喜爱, 大概因为步行过马路不够从容? 前天, 在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左看右看半天过不去, 然后毅然跟着后面走来的一个健硕大叔视死如归般走过去,很是感激。其体验 就像倾盆大雨开车在路上, 一片白茫茫, 连车道都看不清, 只想干脆停在路边不动耍个赖, 这时, 有一辆开到前面来, 于是你跟着那苍茫中鲜明的尾灯, 一路走, 心里也是充满感激。这大概就是都市版的“只爱陌生人”。
除了立交桥,也喜欢城市里的地下通道。很多年前穿过某一处,有人弹着吉他在唱老狼那首《恋恋风尘》,悠扬动听。 如今各处穿行而过不少回,都只是寂寂。 待拾阶而上走出来, 迎面冷风吹, 阳光耀眼。 “那天, 黄昏, 开始飘起了雪——”,这歌声在记忆里回荡, 而北京这个冬天似乎还不曾下过雪, 一味干干又冷冷。
又一个干冷清寂的夜晚,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脆得让人不好意思。那是前天夜晚从蜂巢剧场看完一出话剧, 一路走着回家。 “给我一双高跟鞋,我可以征服全世界”,边走边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边想到剧里的这句台词。《恋爱的犀牛》,一部演了17年的所谓爱情经典 ,我终于夹在乌泱泱一堆小年轻里看了。感动,是不会轻易有的了;被娱乐,倒还是真的有几分。待走进寓所小区大门,抬眼见路灯映照着一株玉兰打着满树的花苞,撑起虔诚而漫长的等待。这回刚到北京的那一晚,第一眼就瞧见它,顿时心头涌起欣喜和亲切。在那远方自家的前院里,我前两年刚刚植下一株;亦已经历它虽身姿娇小但虔心花开满枝桠的春天;而天寒地冻里张挂节日彩灯的时候,我会轻轻绕过枝头上打着的花苞,也算是小小的用心和珍惜吧。感知和回应,天地间的情意大抵如此。这样玉兰对我而言又是一种穿越和重逢。
而白天里看这小区里其他的树,枝桠光秃,不知道哪一株是上次回来时开着粉绒绒小花的合欢树了。关于京城的花草树木,记忆里最芬芳的是那个夏天的傍晚,从寓所出发走去地铁站迎远道而来的同窗好友,欣欣然在路边的花摊买了生平第一支莲蓬,那清香一直在记忆里飘荡。还有就是次日一道逛纳兰性德故居,在一株海棠树前嘻嘻哈哈偷摘果子,尝那禁果酸酸甜甜,别有一番滋味。那以后在自家附近的小林子里,也总是望着一株结果的海棠青睐有加,跃跃欲试。
脚步身影穿梭在城市具体而有形的街巷、立交桥、地下通道、花草,而记忆下面那看不见的情愫才是最生动的。
记忆,是和城市所发生的真正关系。 就像有谁说了这样一句话:爱情不是拯救,而是一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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