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一笑而过

     文 | 邓建华

　　毕业40年了，六个平行班，班干部还在履职的，只有86班了。

　　班长刘一帆年前就发了通知：秋后，邀全班同学搞个有特殊意义的活动。副班长韩笑是同学群的群主，也跟着卖关子：班长有令，不准请假，这活动不来的后悔都来不及的。

　　终于等到深秋约定的日子，一台大巴开进了小镇停车场。全班同学都在那候着。

　　开车的是团支书郝而全，他跳下车就喊，杨过，你点名啊，都来齐了吗？副书记杨过扬扬手中的名单，说，齐了齐了！

　　于是，大家大呼小叫，冲上大车，像极了40年前班主任没来时的早自习，问血糖是否降下去的、问儿子是否准备生三孩的、问麻将桌上手气是否还那么臭的……叽叽喳喳，乱成一锅粥。

　　韩笑说，大家别闹了，今天要带大家去一个好地方。

　　大家又闹腾了，那好啊，去温泉酒店，同学里不是有三个千万富翁吗，还怕没人买单？

　　去歌厅嗨歌吧，我们要听听班长、副班长搞对唱，把过去的遗憾补回来。

　　杨过笑骂道，专门想美事啊你们！

　　谈笑间，大车开到了一个河滩。

　　刘一帆喊，全体下车，按照片上的顺序排队。

　　大家下了车，见河滩上码了一大堆锄头、铁铲，一小堆柳树苗。还有一张被放大的黑白照，被一个木架扛在那里。

　　大家马上围到照片前，立刻被震撼到了。

　　我的天，这竟是40年前的毕业照。

　　一对照，竟然，没有少一个人。

　　班长刘一帆说，庆幸啊，六个平行班，唯有我们班，一个人都没有少啊，所以，今天一定要邀请大家来搞一个活动。

　　班长安排的活动是：植树！

　　每人一棵，栽的方位都标了石灰印子。

　　班长说，按照这张照片来，54个人，54棵树。人怎么坐的，树就怎么排。树栽好后，自个认领了。每年来打理一次，可以吊上一个牌子，标上每个同学的姓名。

　　满小花喊，河滩上，别人砍了怎么办，不会白费力吧？

　　杨过笑道，河滩是我家老兄承包了的，他给照看着了，这树苗都是他供的，这锄、这铲也都是他运送过来的。

　　大家伙就一窝蜂上。挖的挖，铲的铲，栽的栽，相互搭把手，半个小时不到，54棵树就稳稳站在河滩上。

　　第二年开春，每棵树上都吊了一块白底红字的认领牌。

　　又过了两年，栽下的树有了碗口粗。

　　大家伙也不时有人相约过去看看。大家发现，除了树在长高长壮，最后一排的四个班干部栽的树，吊牌的名字给改了。每棵树上，只留有他们名字里的一个字。从左至右一读，哈，“一”“笑”“而”“过”。

　　大家就笑了，一笑而过!

　　这么巧，多好，多好。

　　又过去三年多。某日，大家收到了韩笑消息，说是，班长走了，大家来送送他。

　　有人问，班长走了？好好的，怎么走了？

　　韩笑说，栽树的那年，班长得了癌症，熬这么多年，已不容易，也一直没敢给大家说。

　　大家问，送他，在哪？

　　郝而全就给大家发了个位置图。

　　大家按图索骥，纷纷来到了已长成的柳树林。

　　树林里聚了一些人。有刘一帆的家人和先到的班干部们。挂了“一”字牌的树下，已经环挖了一道深沟坎，沟里有新撒的黄土，满播的玫瑰花瓣。

　　在郝而全的主持下，大家含泪，见证了刘一帆妻子将班长的骨灰撒在柳树下。

　　人，都会老去，人，都会逝去，班长在这里，一笑而过，我想同学们是应该明白其中的深意的，团支书郝而全最后提议，大家别再悲伤，记住这个地方，若干年后，可以来陪班长，也可以一笑而过，但愿同学们天天活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