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悟语 | 算盘旧事

    文 | 沐刃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提到算盘，我就会想起小学老师伍春发。也许是他的火爆脾气？也许是那次我给他丢脸的数学竞赛？

　　记不清是小学三年级还是四年级，我们开始学珠算，数学老师是家住对河金南村的伍老师。那时的他估计30多岁，高高的个子，似乎有络腮胡子，长得还算帅气。当时的小学校长是我姨父伍尤敬。

　　有珠算课的日子，每个学生都背着大小不一的算盘来到学校。算盘的侧面往往贴着白胶布，上面写着班级和姓名。只有那些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买得起可以直接塞进书包的小算盘，这让那些背着沉重大算盘的同学特别羡慕。

　　上课时，伍老师在黑板上悬挂一个大大的算盘（专供教学用的），算盘珠儿拨到哪儿，就定到哪儿，不会往下滑。他在讲台上边讲边示范，我们在下边各自用小算盘模仿着练习。大家笨拙地拨弄着算盘珠子，教室里噼里啪啦，就像演奏一首交响乐。

　　那时候，同学中谁的算盘打得又快又准，是非常骄傲的事情。但是，估计很多同学记得的不是珠算口诀，而是被伍老师教训的经历——若是哪位同学反应有些迟钝“不开窍”，几乎毫无疑问会收到一枚疾如闪电的耳光，或者被请吃“毛栗子”。我倒是没有“享用”过，但只要伍老师准备点名请某某上讲台演示时，我的内心也极为惊悚，往往把头深深埋下，不敢面对老师那穿透力极强的眼神。

　　记得我大致学会了加法和减法，没有掌握乘法和除法。也许是乘除法的口诀太复杂？抑或小学阶段根本不需要如此高阶的算法？

　　算盘曾经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时，在小卖铺、中药房、大队、学校……几乎处处都可见到它。自然而然，我们日常使用的不少熟语都出自于算盘，像“二一添作五”“九九归一”等等。关于算盘的歇后语，那就更多了：半路上丢算盘——失算了；吃了算盘珠子——心中有数；算盘上的珠子——听人摆弄；黑屋里打算盘——暗算(暗中盘算)，等等。

　　在洪久坳甚至整个鹿岐村，父亲都算得上一个打算盘的高手。曾经在村里当会计的他，经常晚上在家里用算盘核账，神情专注，不厌其烦。除了算账本身，他还有一招，就是仅用一只手快速清理算珠、让它们各各归位的“功夫”——右手抓住算盘的横梁与框底，快速往怀里的方向一顿，几乎是同时，食指、中指等四指压着横梁往外一甩，横梁上下的珠子瞬间乖乖地回到原位。

　　打算盘难不难？也许有人觉得不是太难，只要口诀熟稔、勤练指法，至少加减法是比较简单的。但是，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入门容易，要做到精通就不容易了——同样是打算盘，“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高下之分，一目了然。

　　打算盘有一套自洽的逻辑，虽然它的使用价值已经被更先进或高级的工具所取代，但是，它所依存的算法对于思维运算能力，依然是一种极好的锻炼。或许这就解释了，为何如今依然有着小众的珠算培训班存在。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工具与算法，但是，人类从来不会停止对于工具与算法的改进与优化。正因为如此，在电子计算器和智能手机如此普及的今天，已经很难寻找到算盘的踪影——若能幸运地遇到，一般是在博物馆了。

　　我一直认为，工具与算法也许随着时代会变，但一些恒久的价值观与人性，永远不能变——譬如，明明白白算账，清清白白做人。在我们身边，精于算计的人实在不少，可是，有时候，钝感一点人会更豁达、少烦恼。我也一直抱持这样的心念与追求，做人不要斤斤计较，只要内心足够明白。

　　也有人说，做人要大气，多算长远账，少打小算盘——因为，很多时候，算来算去，最终不过是在算自己。

　　在我心目中，算盘是纯粹的，它只管数字增减，不作价值判断，更不理人世的纷扰及纠葛。对于这一点，我们似乎都要向它学习，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