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州笔”的前世今生

　　“岳州笔”的前世今生

　　——非遗传承人易星亮传承湘笔百年工匠精神

　　图/文 徐典波

　　出长沙城一路向北约50公里，入湘阴县境，是离左宗棠故里柳庄不远的金龙镇香杉村，绿树掩映下，一栋两层楼房内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楼房前坪，木架上一串串白花花的毛笔头随风舞动，如同枝头挂满丰收的果实。

　　这里，是“岳州笔庄”掌门人易星亮自家的手工制笔作坊。年近60的易星亮穿着围兜，对着灯泡，用梳子细细理顺已经过脱脂工序的原毛，然后用竹寸衡量出长短、用笔刀切割出层次，线绑笔头、修整笔杆……

　　一支湘笔传承的是百年工匠精神，它的诞生需120多道工序。虽已制了40余年笔，易星亮对每道工序都不敢有丝毫马虎。他近乎痴迷古法制笔的活计，常研究至凌晨黎明，迎接又一轮旭日东升。

　　匠心化作笔魂。易星亮本只是一个制“岳州笔”的工匠，心中却总藏着一个湘笔复兴梦，如今成了岳阳响当当的“巴陵工匠”和非遗传承人。易星亮的工作台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毛笔，他给每一支都编了号，爱不释手：“每一支都是一个独特的生命！”

　　技艺相传，出口免检“易氏毛笔”曾风靡一时

　　“岳州笔庄”与曾经风靡三湘的“易人和毛笔社”有关深厚的渊源。易星亮的家里珍藏有上百年制笔的难得的典籍和史料，而其中有一张泛黄的出口免检“证书”，让人叹为观止。“证书”上文字不多，但是“易人和毛笔”出口中转站——香港各大商行远渡重洋的“护身符”，也揭开了湘笔一段存封已久的历史。

　　湘楚大地，早就有人制毛笔。易星亮介绍称，从一部分出土的甲骨文判断，甲骨文有“聿”字（笔字的古体），字的形状像一只手握笔的样子，中国在夏商时期就已经有了原始形态的笔，有3000年历史了。1954年，在湖南省长沙市一座战国晚期的木椁墓中，发掘出一支毛笔，它是用上好的兔箭毛制成的，笔杆为圆竹条，用丝缠绕，外面封漆固定，因属楚国文物，便命名为“楚笔”。这也是我国出土文物中最早的毛笔实物。

　　“到明清时期，毛笔制造业有两大流派，一个是浙江湖州的‘湖派’，另一个就是以湖南为产地的“湘派”。到了民国时期，湘笔最为兴盛，许多著名艺术家最喜爱‘湘笔’。”在易星亮的记忆里，易氏毛笔是湘笔传承的主要代表，在繁荣时期，地方上90%的人都以制笔为生，湘笔远销全国，出口到了日本、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这种技艺在当地曾代代相传，从祖辈起易氏家族几乎人人从事毛笔制作，他们对材料的选择、工艺的制作十分讲究，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生在湘笔制作之地，易星亮从小耳濡目染。他小学毕业辍学后，拜家乡湘笔毛笔制作大师易海陶（艺名易人和）为师，成了“易人和毛笔社”的学徒。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湘笔经香港大量出口，远销东南亚。在当时省外贸公司的牵头下，易星亮常随易海陶到广州办理出口手续，凡是盖了“易人和”章的毛笔一律免检，到后来整个湖南省的毛笔出口，港商都只认“易人和”的金字招牌，“易氏毛笔”也风靡一时。湘笔，曾在北京琉璃厂笔店占过显著位置。名家于右任、谭延闿等人都曾是湘笔的忠实用户。

　　随着岁月变迁，书写方式和工具发生变更，湘笔渐渐衰落。改革开放初期，香杉村曾经办过村集体制——荆杉毛笔厂，后因种种原因倒闭，制笔师傅纷纷进城务工。易海陶去世后，制笔师傅们也散去，易星亮承担起传承毛笔制作的重担。他坚持以村里生产为依托，走市场化路线，又来到岳阳图书城开了一家毛笔店。20多年来，当周边的书店相继倒闭，他的毛笔店却一直坚守，坚挺地走过来。

　　推陈出新，古法毛笔受艺术家青睐

　　传承湘笔的精髓，须尊重湘笔千百年来的精神。身在闺中人未识的“岳州笔庄”，属遵循古法制笔的“老字号”，传承的是在逐渐淡出人们视线的老手工艺。

　　制笔作坊内，易星亮与当地的易汉军、易正明等几名老师傅在忙碌，分别负责水盆、斗笔、整笔、装饰等不同工种。一簇黄鼠狼尾部的毛发，经过捉毛、石灰浸毛、毛梳成片、齐毛、切毛、整毛等工序后，慢慢才有了笔头的雏形。

　　“一支传统的纯手工毛笔，最多要经过120多道工序才能制成。只有每一道都做到精湛，才能制作出尖、齐、圆、健的‘四德’毛笔来。”说完，易星亮用已被牛角梳扎得生了厚茧的双手，小心翼翼将笔头与笔杆组合起来，一支新毛笔跃然眼前。他目光如炬，又喃喃自语：“毛笔取自天然，经过我的手才变成艺术品，我的心就是它的魂。”

　　在传承中创新，是一座不得不逾越的高山。一支传统的纯手工毛笔，最多要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成，所有的原材料都必须采用纯天然的动物毛发和植物纤维。这种技艺是老祖宗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这样正统、上乘的书画毛笔，在当今工业产品横行的年代，已是越来越稀缺。

　　“毛笔有狼毫、兼毫、羊毫笔等几大系列，又有上品、极品、长峰和鸡距笔等数十个种类。”聊起推陈出新，易星亮眼里总是闪着光。制笔在原材料选择和制作工艺上都有创新空间，各种材料的配比和综合运用是创新的关键，需要反复实验，要经历无数次失败的考验。易星亮早已习惯这种精雕细琢的活儿：“一支毛笔从选料到成品需耗时十多天，加之所有工序都是纯手工，得耐得住寂寞，因为往往一坐就是一两天甚至好几天。”

　　毛笔逐渐式微，易星亮没有等、靠、要。为了适应书画艺术时代的发展，他经常邀国内权威书画专家一起研究毛笔的使用效果，对制笔技术要求更为苛刻。他通过在新产品的研发上不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打造了如玉、如云、甘润、香妃、雅颂、古韵等系列，得到胡抗美、杜大恺、王祥北、崔向君、戴剑、晏晓斐等知名艺术家嘉许，受到全国各地书画家、艺术家和美术院校的青睐。

　　正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易星亮传承湘笔百年工匠精神的故事越传越远，他相继被评为岳阳市的“巴陵工匠”，成为了当地的非遗传承人。

　　弘文传道，湘笔复兴之路任重而道远

　　“岁月变迁，随着书写方式和工具的变更，湘笔渐渐衰落。振兴湘笔，是我一生的最大梦想。”易星亮的理想很丰满，但实现却很果敢。

　　当今市面上的毛笔多为浮躁的“快餐式”工业品，甚至很多用廉价化学材料制成的毛笔，误导、影响了当代书画爱好者的学习。而因手工制笔过程单调、枯燥、费时，但付出与收入难成正比，如今村里制作毛笔的师傅越来越少，传统制笔手艺一度面临失传的困境。易星亮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易宇航，一个90后的年轻小伙。2014年，易宇航毕业于郑州轻工业学院艺术设计系。毕业后，他拒绝了父亲从事家业的提议，投入自己热爱的设计事业。

　　直到5年前，易星亮查出了脑梗塞，方才敞开心扉与儿子促膝长谈，道出了祖辈们制笔的历史故事，希望儿子可以把它继承下去。湘笔和家族的历史如此深厚，让这个年轻人着实产生了敬畏之心。“如果可以把祖辈数千年留下来的宝贵手艺传承下去，把正统的纯手工毛笔推广出去，实现它的价值，对广大书画爱好者一定是一个福音。”易宇航期许，如果要把历史悠久的“湘笔”传承并复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过硬的质量和正统的工艺通过品牌推广来产生经济效应。这样的传承才可持续发展。

　　如何让湘笔重回到人们的视线呢？2017年，易星亮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成功注册了商标，在自己制作的毛笔上刻上了“岳州笔庄”。他父子俩还在王家河畔开了旗舰店“岳州笔庄语墨艺术空间”，是个集展览、交流、雅集、沙龙、讲座于一体的艺术综合体，通过艺术家向外推介湘笔，弘扬传统文化。

　　为让“岳州笔”走进更多人的视野，易宇航特邀当地书法家试笔论道，拍摄成视频短片，通过网络传播，开展线上线下互动体验，并通过电商等平台，将毛笔卖到了国外，为传统毛笔插上互联网翅膀。得知“岳州笔庄”开通了宣传湘笔的微信公众号，当地艺术家也纷纷点赞、转发，还有外地游客慕名而来，一睹“岳州笔庄”毛笔的神采。

　　目前，“岳州笔庄”是岳阳市美术馆的流动展厅挂牌机构，多次举办活动，备受关注。如今有了儿子加盟，易星亮更放心地回到制笔一线，研制新笔，给北京、上海等各地的艺术家制作定制的毛笔。谈及将来的愿景，易星亮动情地说：“听从内心的召唤，继续做精做响‘岳州笔’，让湘笔传承久远！”

　　作者简介：徐典波，湖南汨罗人，湖南日报社记者，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高校摄影协会会员，岳阳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秘书长，岳阳市作协会员。他曾教书14年，1995年开始新闻写作和摄影。在《人民日报》《新华每日电讯》《光明日报》《中国日报》《中国摄影》《中国摄影报》《中国国家地理》《湖南日报》《湖南教育》及英国《卫报》等报刊杂志发表多篇新闻报道，曾获湖南新闻一等奖，摄影作品获全国“群星奖”摄影艺术金奖、省“三湘群星奖”等近20个省级以上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