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湖洋梯田的丰收
洪佑良
初冬,正是浏阳市张坊镇田溪村的湖洋梯田最美的时节。整个山头,上下左右都是梯田,好像天然画就的等高线,又像群山系了一条百褶裙,而那几栋静卧的农舍,无疑是褶裙上的几朵暗花了。
张坊镇的田土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梯田,湖洋梯田之所以被人们喜爱,就是她的精致、小巧和完整。从山脚到山顶,依山而建,顺势而垦,虽只有二百来亩,但相对独立,挂在大围山东麓园半山腰,大的不过一亩多,小的只能栽下几十兜禾,俗称“青蛙一跳三丘田”。关于最小的田有一个经典笑话:一农夫雨天去犁田,雨住后,随手将头上的斗笠一丢,收工后发现少了一丘田,左找不见右找不着,拿起斗笠准备回家,才发现那丘田盖在斗笠下面。
湖洋梯田如一位小家碧玉,温婉静谧,一级一级,如万蛇灵动,伸延着耕耘的力量;一层一层,如彩带凌空,抬升大围山的气度。无论春夏秋冬,还是晴雨霜雪,连着乡村的无尽岁月,连着山里人的悲欢离合。它是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产物,也是千百年来稻作文化结晶。
沿着山边的公路步行而上,两边都是梯田,此时才真正理解了梯田叫法的精准,以田为梯,整个山都是梯子了,绿色的折叠,艺术的堆码,是要爬到天上去?感恩上苍造就了这片山水,给予人类以丰饶的馈赠么?
恰是水稻收割的季节,湖洋梯田如同临盆的产妇,静静地卧着,黄熟的稻子弥漫着一种醇香,这是土地和稻香的味道,也是汗水和盐的味道。此刻,不仅脚步拔节,汗水很近,尘心已满,庆幸能赶在这个季节,徜徉在湖洋梯田里,看到这金灿灿黄澄澄的美和丰收。
山顶有一栋土夯房子里,住着一户人家,主人陈姓,约摸六十来岁,很健康的样子。我们与他攀谈起来,得知老陈是客家人,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应该有了十多代。女儿在深圳,儿子在长沙,都已成家立业。正说话间,从屋里出来一位老妇人,手里端着两杯茶,热气腾腾的。“喝茶喝茶。”女主人许是听到有人来了,就在屋里烧了茶招待客人。过一会,又端了一个大杯子递给老伴,老人的眉眼里掠过一丝笑意。一个很细微的表情,就已经透出了这对夫妻相濡以沫的深情。
“老人家,您儿女都在外面搞得好,怎么不到城里去住呢?”有人问。
老人呵呵一笑:“他们都要接我们去城里住,但我们不习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陈嘿嘿笑了。
“老人家,这田是谁家的呢?”我指着屋前的梯田问。
“上面这十多丘就是我家的,下面是我们组上其他人家的。”老陈告诉我们,这些田还是他自己耕作,除了请机械打一下田,其他的事他能干。
老妇人过来插话了:“他就是爱种田,儿子和他吵几回了,不要他种了,他还是要坚持。”
“几十年了,不活动一下,骨头就不舒服;干点活还能锻炼身体。”老陈沧桑的脸上漾出一点自豪感。在他看来,种田是美好的,也是值得高兴甚至是骄傲的事。
“老人家,你们住在这里好福气啊!”有人由衷地感叹了一声。
老陈说:“今后这里还会更美,镇上已经将这里定为乡村振兴的点,拿出了规划,我们这里的生活污水、牲畜粪便得到处理,不能再生的垃圾,都有专人上门收集。现在又通了公路,出进也很方便。”他如数家珍。
这梯田已经不是形而上的风景了,而是农村快速发展的缩影,也是农业向更高文明进步的表现,更是农民美好生活的见证。
站在地坪里,湖洋梯田尽收眼底,青山绿水,金色波浪,简直就是一幅天然的油画。这些梯田开于何时,已无关紧要,千百年来,它们一茬茬地绿,一季季地黄,周而复始。恍惚间,我仿佛在这里遇见古人,他们头扎树叶,腰系黄藤,目光温和而慈祥,青筋凸起的双手,挥动石块或者其他利器,汗水摔成八瓣渗入土地,催化顽劣,分解板结,开垦出这片土壤。他们劳作的样子,让人想起父亲和祖先,一股浓烈的稻香袭来,我内心忽然有些慌乱和敬畏,这种充满汗水和阳光的丰收,搅动了我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本性。
我的眼睛有些潮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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