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外婆家在浏阳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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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恋淮

  我一直知道沿着浏阳河逆流而上就能找到外婆家,她家门前电线杆上站着一排排麻雀。雨后的早上,它们飞到外婆家的屋檐下,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从床上挣脱起来,真想对着它们这些不“识趣”的家伙好好骂几声。可现在偌大的钢筋水泥城市,能有鸟声窃语传到耳旁已是珍贵。这一切像是门口那株紫荆花,落下的可能是某个时刻的回忆,浮起的是脑海中不可追回的光影。

  外婆家厨房后面有一棵橘子树,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散发着光芒。每回母亲回娘家的时候,外婆就会从树上摘下一大袋橘子让母亲带回家。那树长在土坡上,不过这并没能难倒我,每回吭哧吭哧几下就爬上去了。

  “够了吧?”外婆总说:“还摘点还摘点。”我母亲一定回答:“摘这么多,提不动。”而外婆总是笑而不语。

  浏阳河,我认为它应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一条河。河水平静的时候,我钓起过小龙虾、大螃蟹;浏阳河激昂时,会发起大水,站在岸边拿起鱼竿可以钓到大鱼。当然钓起大鱼的不是我,是我表哥。

  在星空夏夜里,乡下停电了,不过不碍事。我们抬出竹床来,你一蒲扇我一蒲扇摇呀摇呀,就摇到梦乡里浏阳河边的外婆桥,让我在三湘四水的最东边好好睡上一觉。

  秋天,外婆家的尖毛栗子熟了。秋阳下,母亲帮着外婆晒苦槠子,那是从屋后的小树林里捡的。从小到大,她年年都会去捡,对她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这种劳作像呼吸一样平常,也像呼吸一样重要。到现在,我也没分清哪棵是苦槠树哪棵是栗子树。可外婆知道,她能听那种熟悉的坠落声,把它们从石块、枯枝败叶中捡拾出来。苦槠子经过风干、晾晒、脱壳来到两方石磨中间,随着一瓢瓢清冽的水灌入,石磨磨啊磨,褐色的果粒不一会就流出纯白色的汁水。经过大锅煮熟,均匀搅拌之后沉淀成豆腐。等到这时就可以将它们切成小块了,经过再次风干、晾晒之后就可以储存起来,留着冬天吃。

  外婆会将风干的苦槠豆腐和晒干的栀子花用水泡好,放些葱姜蒜在柴火灶上一炒,现在回想,这美食真让我流口水。吃饭的时候,从柴火灶里取出红红的木炭埋进火缸里,盖上一层不那么烫的草木灰。这样即使外面飘起鹅毛大雪,外婆家的屋里头也暖和得很哩。

  外面冷得差不多了,他们就在屋里面打起桥牌来。用来打桥牌的是一张黑色桌子,那桌子上布满釉质的“星星”,那是时间留下的印记。这时,外婆一定会从卧室拿出一副老花眼镜,不管输赢,就图冬日里也能乐呵一下。

  小时候我们就在那张桌子上吃饭,这就像几个人捧着碗悬在太空一般,我对那黑色釉质的桌子充满惊奇。这个时候,我就开始捣腾起外公的木雕、石雕,他总是将一些别人不要的朽木拿回家重组雕刻设计。一条龙、一只凤,就这样在眼前飞舞起来;一些菊花石的原石经过他的手抛光打磨,一朵朵白菊立刻长了出来。然后,他再提笔写上几行娟秀的小楷,真令人心动。

  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时至今日,我也不会忘记在外婆家上幼儿园时她送我回去的场景。她一身青衣,短头发,左边别着一个黑色发夹,下午的阳光留给她的是黑色的背影。我走得慢,她老回头喊我,嘴里嚼着山枣果脯说:“快走,等下别天黑都到不了家。”外婆怕天黑吗?她不怕,她在山村生活了一辈子,她没有害怕过啥。

  外婆家在浏阳河畔,渐渐地,我看着那条河蜿蜒流转汇入湘江,我想我和这条河流一样长大了,飘向了远方。

【作者:朱恋淮】 【编辑:黄能】
关键词: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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