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你可曾见过亚拉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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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仕江

  有人会因一趟旅程,而记住一座山的名字;也有人因为先记住一座山的名字,而不顾车马劳顿,花一天或几天时间跑过康定,跑过塔公草原,跑过道孚,跑过丹巴,跑过茶马古道,跑过木格措,跑到大渡河支流干尔隆巴河边,静静地驻足欣赏,终不见亚拉雪山的雪,于是便有相见恨晚的叹息。

  你疑惑亚拉雪山隐居何处?

  若是单从山之名观想,亚拉很容易与西藏发生摩擦,尽管亚拉雪山在地理分布上,未能逃脱蜀山的身份,但在山脉的历史血缘中,它与西藏之山密不可分。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所记载的四大神山之一就是亚拉,康巴地区是远古雪域十二分治时的东土木雅国。公元七世纪,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为了一统雪域高原,曾迎娶三位藏地的诸侯公主,其中就有道孚的木雅日央萨公主。

  古往今来,征服雪山的理想,成了众多伪侠客的幻想,而雪山却在那里岿然不动。亚拉雪山被朝圣者视为木雅的守护神,是汉藏交接地迎接丝绸茶马帮客的首座神山,茶马古道上大宗货物托运进入藏区的第一个村庄中古,坐落在亚拉雪山脚下。

  这是初冬的一个清晨。

  雾,笼盖了大地上的事情,山中的彩林,让人谜一样的张望,延伸了远方路径的想象。几顶淡绿色的帐篷坐拥山脚,不远处几头白牦牛鼓起陌生的大眼睛,在草地上审视旅者的表情,世界除了岑寂,似乎一切皆显多余。一朵坚硬粗壮的苍云,如白龙环绕亚拉胸膛,在天边以向下的姿态盘旋,然后飘飘摇摇,一路倾泻,摔倒河谷,层层叠叠的彩林和植被,卷起柔曼的轻纱,如此画卷不是摄影师刻意雕琢的视角,而是大自然清风雅静的呈现。惟有耸立云端的亚拉山尖,在时间深处闪耀恒久的光芒。

  在亚拉雪山的身体上,那些被经年雪痕与日光冲击的沟壑,刻进我眼里,随风吹散,禁不住淌出滚烫的泪花。

  天下雪山之所以圣洁,我以为是因了距离的不可任意抵达。冥冥之中,每一个人和每一座雪山,都具有神性。只是人的神性,容易被物耗尽,找不回来;而雪山之神,总在冷酷的世界里把诗和远方藏匿。

  年轻时候,一个人在雪域遇见不少神山。遇见与抵达,有所分别。前者完全属于自然馈赠的幸运,无意中的随缘境遇;后者则需要时间上的刻意酝酿,以及物质上的充分准备。念青唐古拉、珠穆朗玛、冈仁波齐、南迦巴瓦、苯日神山、雅拉香布神山,这些高高在上的名字,曾如史诗般穿过我青春的血骨,它们都具有不可抗拒的神性。在阳光和风的连接处,每一座神山的崛起,都述说着来头不小的显赫家史,有的堪称错综复杂,梳理起来,才发现那些山之名气,从未徒有虚名,在风云变幻的天空下,它们灵光乍现,万物生辉,一座比一座传奇。似乎它们的存在,总让遇见者欲说还休,聆听者欲罢不能的冲动。论山之海拔,5820米的亚拉,在雪域众多神山中很难出人头地,但在木雅人的生活领地,它已是最为圣洁的高地,也是远道而来者修行闭关的最佳选择。

  “亚拉”二字,在山居者袁亮的生命情感里,有着“舍得”的个体解释。袁亮与亚拉之名的首个音节不谋而合,不知是巧遇,还是命定?三年前,袁亮放弃都市生活,选择以山为伴,目的是想让自己更清醒地接近一座山的光芒,增长山的野趣和智慧,这是大多数迷失在市井里的人,难以突围的抉择。原来亚拉,真存有这么一段传说,此山竟是青海阿尼玛卿山神的小儿子,也是念青唐古拉山神的小弟,天神指令他到汉藏交接地的木雅地区保护众生,而他的父亲念念不舍,但最终为了众生护佑终舍得儿子远行,如此一来亚拉山神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舍得智慧山神。

  遗憾的是,如此时节,亚拉无雪,那些远处可见的雪斑被正午的阳光收走后,眼前的亚拉山尖呈现粗粝裸露的红砂肤色,倒是山下的海子,给观山者平添了漫步或停顿的心情。金色的叶子,碧绿的湖水,连一片落叶的茎脉,或一只蝌蚪的尾巴都能显而易见,难怪湖边之上的乱石堆,会隆起那么多神秘的山洞,隐约可见修行者,伴随雪山之上的冰瀑,流经身旁,观想与诵经,湖在倾听,风把他们的业力传送至湖光山色间,只有放生羊回头对视那一双淡定的眼睛。

  在城市的潮流里混迹久了,我们很难遇见一双淡定的眼睛。我们从年轻时候起,一直都在忙。稍有不慎,我们则被层出不穷的信息带偏,难分好坏,甚至跟着旁人乱嚷。

  不要轻意说征服,单是亲近雪山,你就可以让心绪静下来。这是雪山的冷静把物界的喧嚣秒杀后,给人耳目一新的空灵静趣。天下诸多雪山,皆带有神的面具。这里的“神”,我以为不是众神的加持,而是持之以恒的“静”修力量,所造就的淡然之境。面对茶马古道上牵马的索朗,以及迎接宾客的舞者多杰扎西,尽管我们第一次默然相对,他们清澈的笑容和淡定的眼神,所传递出雪山静养的品质,已让我心领神会——自然摒弃了人间多余的语言。

  亚拉如此,见过亚拉雪山的人,本该如此。

【作者:凌仕江】 【编辑:黄能】
关键词: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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