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寒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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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李零


  证明秋雨的寒瘦或暖冬的轻薄,只需要一阵北风。

  风一吹,长沙的秋冬生命瞬间变得立体丰满,盛夏单调的酷暑变成由清凉向严寒的逐渐浓厚,这种渐变不是均匀铺陈,会在气温降至走神的时候,来一场皆大欢喜的暖阳普照。把快要冬眠的生命,轻轻摇醒。把已经冻僵的大地,重新捂暖。也会在阳光把空气晒得轻飘飘的时候,忽降一场不请自来的晚雨,将所有关于明天的设想彻底打乱。

  秋冬,一种不确定的气场,丰富了人们关于气候的见识,让从来不知季节变化的城市人,有了对秋冬时节的刻骨铭心。变幻莫测,才有我们生活的真实,一切简单雷同、恪守定律,都是紧握时代深处的一张旧船票,企图赶上驶往未来的高铁,一种缘木求鱼的自娱自乐。

  喜欢秋冬季节的人,都对不确定的未来抱有乐观豁达,都能在平淡中敏锐察觉一枚寒叶中储存的温暖,品味一片残雪中隐藏的丰饶。

  风寒雾重,冷峻无声,寒气将盛夏和秋冬的一切喧嚣氛围凝结成雾、吹斜成雨。夏日里散发炙烤焦味的树枝上早已噤若寒蝉,潜伏等待漫长的秋冬日子,像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现场和来不及标注暗号的紧急失联。从此,整棵树与外界的信息联通就此中断。行驶在道上的汽车,即便是按下最急促的喇叭,还没有传到前方突然闯出的行人和车辆上,就裹挟水雾变得暗淡嘶哑,声音重重地摔在路上,被碾压成几瓣。还有些急促的叫喊声,刚出喉咙,被吹来的逆风打回原处,变成自说自话,白费口舌。

  一些树在秋冬季节里左右为难,桂花树在寒风与晴朗的频繁交替指令中,慌了意志,乱了手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听阳光温润的贴心话,厚积薄发,等待时机,还是该接受寒风冷雨的威逼,将八月桂花香的任务迅速完成。在焦虑煎熬的反复催促和心神不宁中,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这是一棵桂花树顶着压力催生出的繁杂硕果,虽然只有米粒般细小,但它盛开的勇气,足以给整个秋冬大地留下一些想象的空白。

  有些早熟聪慧的树,不需要任何言语提醒,便自作主张地蔓延成姹紫嫣红,这是一种自信之美。桂花是劳其筋骨的苦修之美,这是少年老成的直观形象,原本玉树临风的一棵桂花树,在生机勃勃的鲜嫩枝叶上,却顶着几缕甚至整个头顶的白发,在寒风吹来的时候,依然雄姿英发。他散发的香味,不像春花那样的浓艳,也不似夏草那样的强烈,香气稳重敦厚,干净利落,后劲十足,那是散发魅力的自然流露。

  并排站立的两棵树,寒风从他们中间刮过。寒霜凝重,那棵银杏树察言观色,瞬间明白季节的变化,短短几天时间,一袭翠绿渐变成一身金黄,挂满果实的枝头,韵味十足。旁边的樟树,初次闯荡江湖的牛犊,任凭寒风冻雨摧残,满树泛着油光的绿叶,面不改色,大义凛然。

  这是在岁月长河中,培育造就的植物本性,或遇寒而染,在季节变幻和迎风送雨中随机应变,得心应手。或处寒不惊,金子般的虔诚与坚定,在沧海桑田的历史轮回中恪守永恒。

  一些树过着群居生活,却更加孤独,一排整齐站立的银杏树,只有一棵换成金黄风衣,其他还身着绿色的迷彩。或者其他都穿上橙黄色的情侣装,只剩一棵还绿意蓬勃,群居的统一性被屡屡搅黄打乱,像一个风雨岁月中走来的故人,迷茫在时代翻滚的热烈中。

  一些树过着独居日子,却丰富多彩,在急切的冷暖变幻中,他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随波逐流,将夏装换成秋装或冬装,他还在向往那些炙手可热的朝阳和烈日。他的头顶一片金黄,而他的帽檐边上却是几圈绿色,特立独行地立在秋冬里。这是世界的多元,无需谴责下套短裙、上裹羽绒的妙龄少女。

  寒气袭人,多半只是一个季节的切换,从嫩芽抽枝到硕果累累的喜悦过程,或是从生机勃勃到暮色来迟的容颜退化,这是自然的演变,也是时间的份量。

  一枝亭亭玉立的荷花,从润物无声的早春到寒蝉凄切的深秋,小荷尖尖里包裹着对未来的期许,荷叶田田上滚动着忙碌的泪滴,待到寒霜忽降,那满是收获的莲子里藏着不与外言的苦涩。鲜艳清香的荷花精彩过,干枯萎缩的残荷同样幸福过,这是生命的艰辛繁重过程。寒雨落残荷,不过是小寒微雨伴淡风。

  鲜艳是一种自然流露的生命展现,生命在最需要芬芳的时节活出了自我,不为春风夏雨所羁绊。残香遗骸,在度过春秋岁月后,以最饱满的沉寂闲看生命流逝的风轻云淡。


【作者:李零】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寒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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