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梦里依稀回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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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刘红春


  “通了,高铁通了,从湘西到湘潭两个小时就可以到。”12月6日,大湘西“最美高铁”建成通车的消息传来,舅舅特地跑来我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已经中风的母亲。两位年过七旬的老人一见面就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孩子似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他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坐高铁回湘潭。

  我母亲姓宾,祖籍湘潭。1947年,外公拖家带口从湘潭一路逃难来到湘西,在当时的永绥县城(今湘西州花垣县)落脚。那时候舅舅不到两岁,母亲尚未出生。外公虽是个聋哑人,也不识字,却有一副烤烧饼的好手艺。安顿下来的一家人,在永绥县城辕门口做起了卖烧饼的小生意。

  辕门口宾氏烧饼在小小的永绥县城渐渐有了名气,有嘴馋的人禁不住诱惑,隔三差五光顾外公的烧饼店。外公为此积攒了点钱,在城里购置了一处房产,一家人总算结束了流离失所的生活,在湘西扎下了根。此时,母亲已经出生。

  几年后,因生活所需,外婆带着几个孩子到苗区龙潭,外公因为残疾留在城里独自生活。

  能干的外婆和苗家人一起劳动,一起生活。不到半年时间,外婆就能讲得一口纯正的苗话,苗家人的乡俚俗语外婆从嘴里吐出来没有一丝障碍。

  白天做农活,夜晚做针线,闲暇的时候唱几段苗歌。除了衣着上保持汉族特征,外婆几乎成了一个地道的苗家妇女。我曾好奇地问外婆,在苗区生活那么多年,为什么不像当地人那样穿苗服。外婆说,讲苗话是为了很好地融入苗家,跟他们和睦相处。不穿苗服是让你舅舅他们记住,我们的根在湘潭。外婆的话让我震惊,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面对生活的无奈和变迁,她就以这种朴素而坚韧的方式让远离故土的一家人守住自己的根,她的智慧和情怀让我佩服。

  一辈子都没能回湘潭老家成了外公一块无法解除的心病,随着妻儿居住到农村,留下他一人独自品尝生活的辛酸和无奈,沉默一生的外公身体越来越差,终于没能等到与妻儿团圆,就离开了人世。

  “你外公一辈子说不出话,但是他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多年后外婆说起外公,还是那样一往情深。“他来湘西,实在是没有办法,从湘潭出来时,就想着哪一天在外面混好了,一家人风风光光回去。没想到算路不依算路来,到死他都没能如这个愿。”此时的外婆,已经是讲一口地道方言的湘西人,那遥远的湘潭话什么时候从她嘴边消失,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舅舅对于湘潭老家的记忆是模糊不清的,母亲和小姨就隔膜得更加彻底,40年的时光足以冲淡和忘却许多事情,包括牵挂和忧伤。

  后来,外婆也很少提到湘潭,也始终没有提出要回湘潭看一看。毕竟,老家那么远,从湘西到湘潭辗转坐车需要好几天,随着年岁增长,这把骨头怕是也经不起一路的折腾。为不让儿女为此事操心,一生聪慧的外婆硬把回湘潭的愿望深深埋在心底。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外婆去世,也没回湘潭一次。

  光阴流逝,又过了30年,舅舅70岁。在生日宴席上,舅舅喝了点酒,兴致很高,话多起来:“时间快啊,都70岁了,常言说,人到七十古来稀,眼看着黄土埋进大半截身,自己是哪里人都说不清,真是糊涂了一辈子啊。”说着说着,舅舅的语气变得伤感起来。

  偶尔一次跟湘潭的宾姓大哥取得联系,他跟我说:“老一辈逃难出去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的也都老了,年轻一代早就把异乡当作了故乡……”

  是啊,湘潭老家,是我外公外婆的根,是多少年来无数个夜晚梦萦魂牵的故乡,更是他们到死都渴望着回一次,却又回不去的地方。

  如今,外公一家当年逃难途经的道路早已平坦,冒险蹚过的大河险滩,已经架起了桥梁。尤其是现在高铁两小时就可以把我们从湘西送到湘潭。

  回家的路不会遥远,不要担心老家的亲人不认得我们,湘潭那边的宾大哥早已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只等着,远离故土的游子含泪归来。


【作者:刘红春】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梦里依稀回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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