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雨声钟声

     文 | 姚茂椿

　　雨下得欢时，得赶往长沙芙蓉路的一个酒店报到。测过体温，顺利入住十楼僻静的一间房。外面的雨是听不见了，暗黑的房里，静得可怕。打开房灯，一个射灯下，是一幅引人联想的简洁挂画。

　　“潇湘夜雨”几个小字淡到可以忽略，而那幅画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白色纸上，只用了黑色。潇湘是一片在画纸下部的黑色，相当于一块宽厚的黑线，代表黑色的土地。一株幼苗伸展着长长的叶子，在幼苗上边和叶子两侧，则是代表雨的几丝黑线。夜是画纸上部的黑色，一片黑里几点小留白作为星星。天空与大地都有了，时间也明确。

　　潇湘夜雨此时欣赏还不是时候，我得先安顿下来。烧一壶开水，泡一杯生态潇湘茶，不觉已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光。同住这个酒店的几个与会者集中到来，想必前坪和大堂正是热闹。窗外雨声车声的热闹是传不进来的，酒店的大堂正在忙碌，由于准备充分，井井有条是必须的。在工作人员的笑容上，大家如沐春风。来自发达地区或相对欠发达地区的与会代表，都洋溢着自信。大家有序入住，便是晚餐时间。不知雨停了多久，餐后我与熟人在酒店后坪散步，踏着潮湿路面，听见旁边树上枝叶还有细微的滴答声。

　　晚上浏览过会议须知，参加相关筹备会议，回房打开电视，新闻联播已过。遥控器下的频道跳过地方的经济热潮、文化体育、广告购物，商战片谍战片抗战片，偶尔于某台传出一首歌。很有激情，正是年轻人憧憬向往与奋斗的写照。雨声此刻在窗外轻轻叩响玻璃，将我引到写字桌前。我拉开窗帘，看见玻璃上的雨水像浸润开的花朵，在绽放，在流动，在展示。这让我想起乘车时，看到路两旁一把把移动的雨伞，有红的黄的黑的，在承接着天空的淅沥。他们在上班的路上，在生活的奔波中，那些伞，就是雨中绽开的流动的花朵。我看见一个个路口执勤的交警，不能打伞，任雨水从雨衣上流淌，那种雨声包含着他们的责任与我们的敬佩。

　　打开桌上台灯，发现墙上另一幅简洁的画。画的上头有个射灯，颇费周折找到开关，在光线聚焦的地方，我发现画的主题：山寺钟声。整个画暗红色调，寥寥几笔，寺是几条红线框架，钟声则是几笔波浪线。装潢现代的房间里，竟有一幅山寺的画，令人心绪浮动。关上电视，翻阅几份会议材料，又看一会微信，让自己进入会议的前奏。城市里的山与寺，于我是多么遥远，刚到长沙那些年图个新奇，走马观花地游览，印象多已模糊。岳麓山上得多，从几面上去感觉是不一样的。当年的感叹在故事在人物在意义，而从山水美的角度欣赏却是不够的。多年工作中，三湘大地不断变化的足音我似乎一直听得见。许多城镇从小到大，街道景象从破旧贫穷到高楼林立、光鲜的人流、飞速的车流，一点点一天天变得美好。我曾经为城乡差距隐痛，呼吁区域协调，共享发展成果。长沙山水洲城的变化有目共睹，携城市群发挥带动作用。新时代又赋予了新的使命，长沙未来在全国将意味着什么，在潇湘大地又将意味着什么，是可以预见的，也是令人兴奋的。山寺远去了，而在我耳畔留下的钟声，是沉着，是振奋，是悠远。

　　寒冷中的雨声，与我心中的钟声是难以融合的。这时的雨声与眼下城市的匆忙不是很配，山寺钟声更缺乏现代性。而那些雨颇会营造小清新，在走往写字楼、地铁站和社区的很漂亮的伞上，在一把把雨伞下充满活力的匆匆脚步上。钟声在这个房间考验入住者的诗性，我想它的音色音量节奏，它在画中简单几笔的波浪，在大背景里一定有着向上的力量。

　　住店几日一连阴雨，不说白天没有太阳，晚上月亮也不会有，而钟声就更是奢望了。多年前深夜在长沙东塘的住处，还能听见火车站报时的悠扬钟声，可内心期待敲响宁静的那种古老的钟声，如今只怕连梦也不敢去梦了。

　　雨还没有停歇，内心里新的钟声已经响起，是能澎湃心潮的那种，是对未来有所祈望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