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醒沉睡的大地

　　文 | 王 宏

　　山有些枯，水有些瘦，塔有些凉，大地还在沉睡中。

　　黄昏，安静如许，我走近九峰山和祥云山，偶尔传来喜鹊喳喳喳的叫声，不闻鸡鸣狗吠，难觅呼老唤幼，平时有些沙哑的喜鹊叫，这一刻显得很是清脆，给远山近水、田畴人家捎来天地的生机与灵气。茶亭花海，此刻难以见到花影，也许山野一隅，有几株腊梅在暗吐芬芳。小寒时节的黄昏，踏足九峰山麓、祥云天池，于我，亦有别样的怡然欢欣。

　　不像阳春三月，没有赏花人摩肩接踵、谈笑风生，没有繁花似锦、莺歌燕舞，这片大地似乎还在酣睡之中，稀疏的鸟叫、疏淡的炊烟，点缀着二十余个美丽宜居村庄。小车从芙蓉北大道倏忽“潜入”茶亭花海片区，心情满是澄明和清朗，乌黑发亮的油砂路面，白色标线很是惹眼，弯弯绕绕、起起伏伏之间，恍若寻幽探胜、神思翩翩，更别说沿路家家户户庭前院后，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各款篱笆一排排、一圈圈扑入眼帘，青砖、黛瓦、彩陶、绿植，各异其趣，给一冬的青菜穿上妖娆多姿的外衣，白菜、红菜、萝卜、包菜、芹菜、葱蒜……青翠欲滴，满园青蔬犹如鲜嫩的肌肤，偎依着各色篱笆，长方形的、正方形的、三角形的，无不端庄大方。

　　陶醉间，在好友的引领下，我们置身“茶亭”之前，工匠们还在敲敲打打，挂匾植绿，一派繁忙景象。一座新建的两层亭阁，翠竹香樟作伴，回廊石碑相拥，诗词楹联增趣，让这一片坡地气韵充盈、秀色可餐。城北古道，重修驿亭，茶亭，得以名副其实。“茶溢芬芳滋客旅，亭留日月照人生”，低吟再三，仿佛看到这一方山水田园之中热情好客的乡民。忽而读赋、吟诗、品联，忽而观竹、瞻亭、穿廊，流连忘返之间，我被亭廊之侧那一面创意之墙深深吸引，这墙是周周正正的长方形，突兀于空坪之上，说创意，新在墙中间被整整齐齐镂空了，大长方形里裹着一个小长方形，妙就妙在这镂空之境，隔而未断，框中探胜,景里赏景。墙前驻足良久，驿亭、回廊、石碑、香樟、翠竹，还有远处的田野、房屋，像从镜头望过去，一帧帧，一幕幕，仿佛走进画中、走进书里，让人聚精会神，不忍走马观花匆匆一瞥，透过方框吟咏石刻的王维《山居秋暝》诗句，另有一番况味。是的，此景此境，该当画赏;此趣此味，堪作书读。“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待到春暖花开，此地必定游客如织。

　　又到惜字塔，记不清这是多少回了，只是季节不一样，观景的心情不一样罢了，端详塔树共生的奇观，到现在还说叹为观止或者怦然心动，自然有矫情之嫌。但眼前一两百年前的古塔，塔上这棵傲风斗霜的朴树，和这个季节真是搭调合拍，读雄浑、读苍凉、读厚重，这个季节，这座塔前，这处山丘，再合适不过了，日落九峰，霞映祥云，余晖脉脉。今天来，我还是有些震撼，为刚刚修建的停车场而震撼，这是专为观塔游客所建的停车场，这黑色底子、白色格子，黑得发亮，白得惹眼，等到油菜花开，各种车辆，各方宾朋，又将写满兴高采烈，汇成欢乐之谷。“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季节在酝酿有一个姹紫嫣红的春，人间早已为一个个春之舞搭建宽阔的舞台。

　　移步换景，下丘冈、过田垄、经屋舍、跨溪渠，一个可容纳成百上千人的广场赫然入目，顷刻间产生一种错觉，以为到了城里的商业广场，大型电子屏闯出一片五彩斑斓，传来一阵宏阔之声，广场周边绿树俨然，中央草皮、石板、油砂相间。南望田园，低山含黛，古塔依稀，亭台静默，挽起一片片、一垄垄新绿，乍看诧异，二九三九时节，田野里哪来的新绿?立马回过神来，这里不就是三月间油菜花盛开的地方么?记得几回早春，我被油菜花海深深震撼，如海浪，似江涛，若仙境。原来，一春的繁华，隆冬早已孕育。当地朋友告诉我，这都是移栽过来的油菜苗，只有移栽幼苗，来年油菜花才会更加挺拔旺盛。我寻思着，这成百上千亩油菜苗，移栽过来得费多大的功夫。田野间大型秋千，有孩童在高高地荡起，这一来二往、忽高忽低身影，搅动着我的目光，沿着田埂铺设的木质栈道，连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舞台，凌驾于一片新绿之上。我琢磨着，再过两个月光景，这方舞台又将淹没在一片金黄之中，难见舞台，只看到金灿灿的油菜花之上，舞者舞姿翩跹，如蜂飞蝶舞，三角钢琴用行云流水的音乐《献给爱丽丝》《在希望的田野上》，让花海如乐章，如诗篇，如画作。

　　来茶亭花海景区，登高揽胜是不可少的。上得茶亭水库大坝，往北沿着山腰蜿蜒向北，路不宽，可容一车，安静地行驶在新铺的油砂路面，远观山峰，近览沟壑，小心翼翼间，车子转入一处平地，脚下是一座水库坝顶，枯水季节，水库很是娴静，水的四周，低山露出光秃秃的白色岸脚，黛色的山峰就这样与水相连，好像一群汉子卷起裤管站立水边。命名“祥云天池”无疑是妥帖的，三座水库呈品字形镶嵌在连绵的山林之中，这里地势最高，孤悬于崇山峻岭之间，祥云出岫，水平如镜，山峰和天空倒映，一阵微风拂过，细纹慢慢荡开，不禁想起一句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来回踱步，近观远眺，透过额前如长针一样的松树枝，止不住拍几张照，镜头中，座座山头争抢着水面，水面躲到视线之外去了，天光和山影挤满水面，我不忘将松树枝叶置于镜头的最近处，让串串松叶勾起一片祥云。“要是这里建民宿该有多好!”“有的，就在转角处，我们这就去看看”。就这样，水库大坝转角处竹林掩映着的土砖平房，顿时抖擞了我的精神，丰富了我的记忆。这是一座新建的品质型民宿，正在施工扫尾，老式土砖房，妙施巧手，别出心裁，原木色、原土墙、原结构，茂林修竹掩映，高山峡谷簇拥，这一刻，你来，我来，他来，我想都会不得不回归儿时、崇敬自然，木门、木窗、木檩、木柱、木桌、木凳……晚风轻拂，黄灯溶溶，留下浓浓的不舍，更有深深的牵挂，我想不来这里住个一天一晚，我是难以释怀的。

　　夜幕降临，芙蓉北大道车水马龙、灯火辉煌。路旁一处新建的农家乐煞是热闹，偌大的前坪满是车辆。疫情之故，好久没有见到这样浓重的烟火气了。闲聊间，得知这是村集体将闲置土砖房改造而成，独辟蹊径增加集体经济收入。屋旁一口水塘，不大不小正好，栈道、木屋、红灯笼、黄色光带，给十余亩水面镶上一道金边。灯光、天光映照下的蓝色水面，我们爬上水岸塘边精心布置的水车，原木旧款，真家伙，真货色，兴冲冲踩起哗哗的池塘水，连同嬉笑声，流进儿时的记忆，泛起水花朵朵。

　　车流滚滚的大路一侧，稠密的树影，把喧嚣和恬静隔开，站在池塘边，月色很好，田野朦胧伸向远方。

　　有首歌唱得好“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的转个不停……”一路爬坡过坎，一心寻幽探胜，我们轻轻敲醒沉睡的大地，当地主人们准备好了，远方游客们也准备好了，今天这个黄昏，我们像是专程过来催促季节，唤醒田野，快一点盛开吧，盛开又一个宽广灿烂的茶亭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