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存的缝隙里颠沛流离——读塞壬纪实文学集《无尘车间》

　 　文 | 李武

　　开完会回到家又是深夜，由于收到了这本《无尘车间》，就迫不及待地想马上开始读，匆匆洗漱完毕后端坐在书桌前拧亮台灯，一读就放不下：我是太渴望读到这种直面现实生活的文字了。前段在网上买过几本国内作家的书，都退货了，我一直读西方作家的书比较多，自然就习惯了那种语境。这本书是个意外，下单前就看过简介，这本书一定不会让人失望，果然。

　　读完后我拍了这本书的书影发微信给作者并附了一句话：感谢塞壬老师的文字。除了这句话，我似乎讲不出别的了。相较于别的打工文学作品，这本格外不同：是直面现实拎起一个个现实中的人解剖出来给读者看。作家塞壬卧底在这几个车间，体会他们的工作和生存环境，对，我在这本书里读到了真正的人的生存的直裸裸的真实境况。

　　刻意迎合读者的文字和风花雪月卿卿我我之类不痛不痒的文字读多了之后就会觉得很腻，当能读到这样直击内心的文字的时候，内心是丰盈和满足的，这种丰盈和满足源自作家的良知和悲悯，当然不能单纯理解成活着的不易，生存的不易，从作者的字里行间更多流露出的是人性，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碰撞和更复杂的另一种自我自大和无知无畏。身心被蹂躏，精神被工厂禁锢，甚至失去精神和思想上的知觉，整个人麻木成车间里的机器，当然这只止于车间，当一旦走出车间回到现实生活中，他们依旧血肉丰满一样有自己的欲望，这个欲望包括物质的和生理的。最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作家把这些人的心理揣摩透了，她用手中的笔血淋淋地写出他(她)们心灵的扭曲，生存的扭曲，对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那种扭曲。这也就契合了作家塞壬在这本书中讲的一句话：“关注民众的生存状态才是一个作家的良知体现。”作者真的做到了，踢踏的脚步声，褴褛的衣衫，沉默着的眼里只想赚钱的工厂车间的做工的人，面对现实困境，他们的脑海里没有“人格”没有“尊严”之类的词语，对谩骂甚至是侮辱习以为常，甚至对动手打人也觉得是家常便饭，他们的身世注定了不能反抗，于是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把想流出的泪水强忍住不流下来，坚守着自己那个可以用来赚钱的被压榨的廉价的岗位。

　　我很佩服塞壬的这种勇气，从应聘到无尘车间，通过劳务派遣蛰伏在这些工厂打工人的里面，再化名进电子厂，再到后来混进日结工的队伍，不断还原出生活的真相和生存的真相，尤其小师傅喻琼的那个画面，久久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十八岁的正处于懵懂时期的孩子，在现实生活的淘洗中被骗被欺负，两条内裤轮流着换洗轮流着穿，没干就里外轮流着穿，手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作者这样写道：“我想起那十八岁的泪水，那红肿的眼，那被人践踏的毫无尊严的少女之心，心里一阵难过。如果她的母亲知道那个女人毫不留情地吼哭了自己的孩子，也会难过的吧。”书里经常有类似的表达，可算作是对某一件事的旁白，正因为这种旁白才丰富了这本书实质上的厚重：她要把这些一次又一次撕碎给我们看。

　　作者在无尘车间不能带手机，手机于是就只能存放在固定存手机的地方，作者感叹：原来不拿手机也可以，原来并没有那么多人在乎你，原来也并没有那么多的信息值得你去回复，也并没有那么多的事值得你时时刻刻把手机踹在手里。是的，我们每个人都被手机绑架，以至于人与人之间没有了交流，没有了思想上的碰撞，全部成了低头族。

　　当然，这不是一本励志的书，每个人根据自己的阅历或经历去读这本书是会有不同的感受的。我想再怎么麻木的人读这本书都会为之动容或叹息，作者所要表达的，不是你的可怜不是你的同情，她是把这些极个别的具有代表性的人用手中充满感情的笔呈现出来，这种呈现不是要夺取你的同情，不是夺取你的感叹，更不是教唆你珍惜当下的生活，这完全不是作者的意图。在时代的洪荒中，作为个体的人，作为处于不同角色不同年龄阶段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他们，没有那么多深刻的思想，衣可遮体饭可饱肚就会非常满足。

　　在《岌岌可危》这一篇里塞壬总结道：“我真的不需要去实证什么。无论我再一次深入哪一个群体，哪一个事件，哪一个人，我永远面对的只是我自己，我的主格永远在场，我会发出声音、阐明立场。哪怕只是冰山一角，我也力图表现出它的丰富和鲜活的内质。最大的危机只能是，一个灵魂干枯的人，一个血液里再也激不起风暴的人，一个不再有爱的能力的人，正在沦为世界的围观者。”还有一句话是这样的：“我不能一厢情愿地认为作家身份是对一个人价值的加持。如果写不出作品，我跟劳务市场上的普通日结工没有区别。”我想这应该就是这本书的主旨所在，我想作者没有别的大的抱负，她只是想还原生活本身，还原生活本身的意义和这几个折射出的作为人本身的一些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