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亮的人

 　　左琦

　　我特意坐很久的车，去远方，追一轮皎洁的月亮。

　　在无人的旷野里落脚，与我作伴的是一只红色行李箱。

　　脑袋有些乌泱泱，山路有些崎岖，脚步有些踉跄，夜有些暗。一栋飞檐翘角的楼，在夜空里轮廓毕现地矗立着，我知道，那属于惹巴拉曾经的王。

　　一座空楼，怀抱一颗空心，枯守一座空城。

　　没有一星灯。我却分明看见汪洋般宽阔的玉米地里，黑色的叶子连缀成一具大地的铠甲。

　　我歇憩在一幢木质小楼里，原木的清香盖过了熏蚊液散逸出的气息。

　　午夜梦连篇。

　　我爬上翘角的屋檐，站在顶端，风烈烈。我伸手摘下一片飘移的云，轻巧地坐了上去。云载着我越过山巅，潜入湖底。它让我无限地接近月亮，又让我无限地远离月亮。最终，它落在夜色倒映的湖水里，我就像躺在一个巨大的高脚杯里，四周翻涌的水，是此地的佳酿。

　　这是我的应许之地。我把最初的诗意和最终的命题折成纸船放进湖里。月光坦荡地流进我的眼睛，照彻我的心。

　　我在梦醒后干渴难抑，像刚经历了一场魂魄分离的宿醉。院里一盏孤灯引来蝇蛾扑飞。一个男人正坐在藤椅上，点燃一支烟。

　　夜，是种极称职的遮掩。浮现弱点，承认思念，排解寂寞，消散欲念，白天羞于启齿难以企及的，夜里统统实现。

　　我在清晨婉转的鸟鸣与手机里摇滚歌手沙哑的嘶吼间苏醒。这样的叫醒方式让我活得毫无捆绑，思想的野马恣意虹吸无边的想象。

　　打理什么发型？打理什么妆容？着一袭宫廷复古冰丝睡衣就好，轻柔到只想拥抱自己，权当是个赤脚走在梦境的仙子。

　　院子里没有烟头，只余风铃在门廊上叮当。那个夜色里忧郁的男人，真的来过吗？

　　一位鳏居的老人坐在阶前。他与身后的房子一同静默。门上褪色残破的对联，与他脸上纵横交错的褶皱一样，年深日久。

　　我经过他的身边，像一片轻盈的叶子拂过一桩老树。他没有表情，左眼沉静，右眼淡然。石塑一般。

　　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年少时花了多少精力去追赶太阳、风和飞鸟。他一定踏过最深的白雪，见过最美的流星。他一定有一双守夜人般锐利明亮的眼，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穿透漫漫尘雾，觅得挚爱与深情。

　　而今，在这宁寂的村落，垂暮的他已不再奔跑。他悄无声息地蛰伏在惹巴拉的心脏里，沐一身清辉，得一个清净。

　　人说一生只寻梦中一幻影，他的瞳孔里有一轮月亮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