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河：八旬老人仍在“走向世界”

　　长沙晚报记者 任波

　　【点赞】

　　在年轻人看来，他是智慧的老者;在业内人眼中，他是著名的出版家，也是知名的历史学家。他让周作人和曾国藩在人们的脑海里有了不一样的初印象，而这也正折射着中国改革开放思维的成长线索。透过我们，你可以发现，总有一些人，他们推动着时代的变迁，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记,却淡泊明志。

　　时代虽在不断移形换景，但长沙钟叔河先生的个人魅力却始终丝毫未减。

　　钟先生2015年84岁，从湖南省新闻出版局离休已满20年。近几年，有关钟先生的书籍、作品及新闻报道不断出现。要不是老先生拒绝电视台采访，“触电”率一定会更高。长期以来，钟叔河先生一直为长沙晚报《橘洲》副刊撰稿，上世纪90年代中期即在《湖湘文苑》撰写大量随感杂文。“将来写有稿件一定还是会发给你的。”钟先生对记者承诺。

　　八旬老者，每日伏案忙碌编辑

　　2015年4月，一本有关钟叔河的新书《众说钟叔河》出版，这本书的两位编辑梁由之和王平，在钟叔河先生家我早已认识。深圳的梁由之兄2012年起开始着手写作《钟叔河传》，《众说钟叔河》一书应当是他为写作《钟叔河传》而作的先期准备工作之一。

　　其实，钟叔河先生近年也屡向我们后辈表示，他准备写作一本《钟叔河自传》，只是目前仍被当年调离岳麓书社而未完成的《走向世界丛书》所“牵绊”，主要精力暂仍投入在了其后64种书籍的编辑工作中，他希望2015年《走向世界丛书》原定的共100种书籍的出版工作能够完成。

　　记者于2015年七、八、九月三个月中，多次拜访钟叔河先生，本想对老人作一个时间稍长的专访，但碍于老人身体情况，以及看到钟老每天坐在客厅东南角书桌前忙碌编辑《走向世界丛书》的情形，因此只能在老人稍得闲暇之时，偶或闲语数句。及至8月中旬钟老胃部重病，故而对老人的专访始终未能进行。好在与钟老交往有年，一些情况早有稍稍了解。

　　《走向世界丛书》，钟叔河的一小一大

　　谈钟叔河，不能不谈《走向世界丛书》。毫无疑问，《走向世界丛书》是当代中国出版史，乃至改革开放史上的标志性事件。

　　早在20世纪初，湖南文史馆名誉馆长、年过九旬的陈云章先生曾语于我，说钟叔河被关在牢里，尺寸之地，不可谓不小。但其一出牢笼即编撰《走向世界丛书》，胸怀全球，不可谓不大。这一小一大，足见叔河先生胸襟、识见及胆魄非同一般。

　　李一氓先生评价道，钟叔河在戴上“右派”帽子后，“他好像早就料到八十年代中国必将从阶级斗争的噩梦中醒来，改革开放必将到来。”因此，当改革开放的时代来临后，“他一头扎进故纸堆中，看鸦片战争后我们的先辈们，怎样开始摆脱鸵鸟心态，努力睁开眼睛的。他夜以继日地披阅如山的资料，随阅随注。于是，1984年至1988年，当他主持岳麓书社时，十大卷八百万字《走向世界丛书》就一本本问世了，这是一位学者只手编出来的，是卓越的知识和胆识的结晶，是废寝忘食的成果，是当年照过的镜子，也是一位受过委屈的知识分子在复苏之后对民族文化事业的重大贡献”。

　　牢狱中谈出来的“走向世界”思想

　　据钟先生称，编辑《走向世界丛书》的思想其实诞生于牢狱中。1957年夏，钟先生和朱正等人被打成右派，更于1970年身陷劳改牢狱之中。在牢狱里，钟先生多次同难友朱正等讨论：“中国要向何处去”，“中国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经过反复讨论，他们认为，中国的根本问题就是要“走向世界”，“中国脱离了人类进步的正常道路，我们脱离了世界进步的正轨，如果中国能够打破这种禁锢的政策，走向全球文明，我们的问题就解决了。”“四人帮”被打倒后，钟先生出狱平反，经朱正介绍成为湖南人民出版社编辑。进入出版界后，钟先生主持编辑的第一套丛书就是《走向世界丛书》。

　　这套丛书在1980年出版了最早的三种，即康有为的《欧洲十一国游记》、徐建寅的《欧游杂录》及李圭的《环游地球新录》，甫一面世即获得巨大反响。此后，钟叔河主持新成立的岳麓书社，《走向世界丛书》便移到岳麓书社出版。丛书中的每一种出版即形成轰动效应，成为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最初的重要启蒙读物，震惊了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出版界，钟叔河和岳麓书社也成为当时中国最知名的出版家和出版阵地之一。

　　钱钟书生平主动愿为作序者，唯先生一人耳

　　比钟叔河大了20多岁的钱钟书先生在读了《走向世界丛书》后，即建议他将为这套丛书写的序文结集出版，并表示愿意为之作序。多年后，钱钟书的夫人杨绛先生在给钟先生的信中说：“他(钱钟书)生平主动愿为作序者，唯先生一人耳。”

　　在钱钟书的建议下，钟叔河先生把他为《走向世界丛书》写的绪论合编在一起，出了一本《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该书至今已出4个版本。钱钟书和李一氓以及陈云章等先生对钟叔河及《走向世界丛书》的评价，足以说明上世纪80年代，钟叔河主持出版的《走向世界丛书》，既具有历史意义，更具有现实意义，故而在中国知识界引起的巨大共鸣和如潮好评。

　　就像一个寓言，钟先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调离出岳麓书社，《走向世界丛书》仅编辑了36种，离规划尚差64种，而中国虽然在经济上实施了一些改革，走向世界却远未完成，仍处起步阶段，步伐仍有待加快。同时，当初因为工作变动，未能完成的《走向世界丛书》的编辑出版，在今天仍具有出版价值，而走向世界的道路仍将继续下去。

　　“既叫好又叫座”的双丰收

　　当初到岳麓书社做总编辑，钟先生是带着至少两套选题去的，一套是《走向世界丛书》，一套是曾国藩。当然，后来钟叔河先生主持岳麓书社时，更提出了让读者“以最少的钱，买最好的书”之主张，策划出版有《古典名著普及文库》、《古典名著今译读本》、《风土丛书》、《凤凰丛书》等大批丛书，他主持出版的《周作人作品集》、《周作人散文类编》，为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第一次大规模出版周作人作品。

　　钟叔河在1989年后离开岳麓书社，调到湖南新闻出版局，此时钟先生开始集中精力写自己的书、编自己写的书。正在写作《钟叔河传》的梁由之评价：“他所编所写的诸多书籍，经受了岁月和市场的双重淘洗，常销不衰，广受好评，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钟先生在编辑出版和个人写作上“既叫好又叫座”的“双丰收”，已成出版界一种特别的“文化现象”，对这一现象因好奇而试图进行深入探讨的读书人近年来已越来越多。

　　【对话钟叔河】

　　《长沙晚报》：您为何要写自传?这本自传您准备怎样写?

　　钟叔河：我写自己，和别人写我的角度肯定不同。我写过很多带有自述性质的文章，串连起来就是一本自传了。我的自传会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的写，不捏造、隐瞒，或有意歪曲，只管照实来写。

　　《长沙晚报》：您现在每天主要在做一些什么工作，在写作上有什么打算?

　　钟叔河：目前主要还是在完成《走向世界丛书》的出版。《走向世界丛书》到我离开岳麓书社还有64种未完成，近年来岳麓书社又恢复了这项出版计划，我仍想帮助他们，也是替自己圆梦。这项工作争取在2015年底做完。此后我将专心写自传。

　　《长沙晚报》：您最早发表作品在《长沙晚报》是什么时候，最近能否仍为长沙晚报赐稿?

　　钟叔河：我很早就接到《长沙晚报》的约稿，与《长沙晚报》副刊编辑一直都有一些联系。《学其短》就是开始在长沙晚报副刊版上的一个专栏。将来写有稿件一定还是会发给你的(不久编辑即接到了钟先生所写的《岳麓山上养棵树》一文——编辑注)。

　　【人物名片】

　　钟叔河，1931年生，著名出版家、历史学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其在出版、史学方面成就早为海内外文化界公认。他所编辑作品《走向世界丛书》、《周作人散文全集》、《凤凰丛书》、《知堂书话》、《儿童杂事诗图笺释》等至今备受推崇。个人主要著作则有《走向世界——近代知识分子考察西方的历史》、《从东方到西方》、《念楼集》、《钟叔河散文》、《念楼学短》、《学其短》、《青灯集》、《大托铺的笑话》等。2000年钟叔河先生更为长沙晚报副刊撰写了时间长达一年余的《学其短》、《念楼学短》的专栏，后结集出版，广获读者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