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期话吧】保护方言，记住乡情乡愁（视频）

　　【主持人语】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乡音历来跟乡情、乡愁联系在一起，它是同乡之间联络感情，承载地方文化的重要载体。然而近年来，随着经济发展，人口大量迁移，一些地方的方言正在迅速走向式微甚至消亡。因此，如何保护、传承、利用方言，成为学界和社会关注的焦点。前不久，首届世界语言资源保护大会在长沙召开。大会之后，9月28日晚，长沙晚报第408期《你说话吧》邀请省内语言资源保护权威专家和相关企业、志愿者和市民代表一共30多人，在湘女楚韵女书艺术馆共同探讨“保护方言延续乡情乡愁”的话题。本期讨论，形成主要观点如下。

　　【引题】语言资源保护大会缘何在长沙举办

　　彭泽润（湖南师大文学院语言学教授、博导，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副会长）：首届世界语言资源保护大会之所以选择在长沙举办，我认为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近年来，湖南长沙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方言保护工作，其中以汪涵的湖南方言调查“响应”计划最为出名；第二，湖南语言资源十分丰富，有湘语、赣语、客家话、官话、土话等多种方言，还有侗语、苗语、土家语等多种少数民族语言，南岭山脉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一里不同音”的现象；第三，湖南语言学研究成果在全国来说也是数得着的，特别是湖南师范大学是全国方言研究的重镇。

　　【点题】方言式微值得关注

　　枫叶（网友）：去年我回老家过年，发现我表哥全程用蹩脚的普通话教自家崽学口语。现在农村里这样的场面很常见，城市就更不用说了，我既觉得滑稽又有点心酸。什么时候开始方言就那么不受待见了？

　　骆晓戈（湖南商学院教授、中国作协会员）：关于方言式微，我讲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我的邻居，老家是祁阳的。儿媳妇跟帮忙带崽的婆婆说，你可以给孩子做菜，但是不能跟孙子说话。因为婆婆讲一口乡音，儿媳怕影响到小孩学习普通话。祁阳方言是承载祁剧的语言。真是捧着金饭碗不爱惜。

　　彭泽润：方言式微，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以新晃为例，侗族人口大约占全县人口的80％，但是很多侗族人已不会说侗语，对很多本地方言词语感到陌生，甚至完全不知道。随着时代发展，语言走向统一是不可避免的规律，但我们保持语言的多样化也是当下需要做的。

　　【探讨】方言保护的几个问题

　　话题1：所有方言都该保护吗？

　　曹焮（湖南东方之韵文化艺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我认为，方言需要好好保护和传承。方言是同乡相认最好的方式，在异地他乡，往往一句方言就可以让两个陌生人瞬间熟络起来。

　　细水长流（网友）：方言是地域文化的载体，记录、保存、传播着地域优秀文化，它具有极其丰富生动的词汇，蕴藏着深厚的文学价值，最能体现一个地方文化的多样性。懂得一种方言，好似打开了一座文化的宝藏，一扇文明的门窗。保护方言，势在必然。

　　邹长德（退伍老兵）：保护方言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有价值的方言必须重点保护，比如江永女书记录的方言，富含文化因素，是语言的活化石，保护起来很有必要。至于其他的，我认为还是要遵循语言发言的规律，顺其自然，就算消失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段爱军（江永县政府驻长办主任）：对类似女书这样濒临灭绝，具有重要价值的方言，应该“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

　　沈萍（喜马拉雅FM长沙分站员工）：如果不保护方言，我们的文化传承就会有缺失。比如，古代汉语是有入声的，而普通话没有。另外，一些古诗词用普通话来诵读，存在不押韵的情况。如果用湖南等地的方言来读，很押韵，也很能吟咏出那种抑扬顿挫的味道。

　　枫叶：我觉得，保护方言可以分为两种情况来对待。对濒临消失的方言，我们要抢救性保护，要注重保存方言的原汁原味；而对于另外一部分还在使用的方言，要求就不能那么苛刻。一些生僻的方言词汇不必刻意把它找出来继续使用，我们只要不破坏方言的主体就好。在这个基础上，要鼓励当地人多使用。

　　话题2：方言，该不该进课堂

　　李爱莲（湖南非遗文化传承保护发展促进会副会长）：首届世界语言资源保护大会期间，我陪同清华大学赵丽明教授与会。三天下来，我感受到了国内外专家对方言保护和开发的专业和热情。学方言要有语言环境。我认为，三岁之前是关键期，我们要从幼儿开始抓起，从小教育孩子热爱本土文化。

　　吕金达（退休教师）：我认为，传承和保护方言可以，但是不需要推广普及。有的专家建议在中小学开设方言课，我觉得没有必要。方言在使用中才会得到很好的传承。如果拔苗助长，反而会弄巧成拙，扰乱语文的正常教学秩序。

　　邹长德：我也觉得方言进学校不合适。有的地方有很多方言种类，哪种方言可以进入课堂？会不会对学生造成新的歧视，这都是要考虑的。

　　彭泽润：我不认为，保护方言会干涉到推广普通话。这二者是并行不悖的。课堂上可以利用学生已经掌握的方言，进行分享，从而通过有趣的对比，更好地学习和使用普通话。我的一个研究生在娄底一中的附属学校当老师，通过组织中学生调查分析和欣赏家乡方言文化，在说课比赛中脱颖而出。我们保护和传承方言，并不是强求每个人都要学它，推广它，而是要从小树立热爱方言、热爱地方文化的观念，而不是丑化方言，一味地认为方言很土。我认为，方言跟普通话应该是地位对等的语言，只不过有使用范围大小的不同。总之，文化多元化的时代，既要走出去，还要走回来。走回来靠什么？一个重要工具就是方言。

　　话题3：方言式微，不可挽回了吗？

　　彭泽润：随着社会发展，一些方言迟早会消亡。在消亡之前，让它“安度晚年”，这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骆晓戈：我有不同意见。文化发展具有两面性：同质性和多样化。同质性的多了，就越觉得多样化的可贵。不应该任由方言步入“晚年”而消失，相反应该去复兴。一些方言确实是消亡了，但也有一些新的方言出现了，这是新生的开始。

　　大春（网友）：方言跟普通话真就壁垒分明吗？伴随时代发展，一些方言的影响力确实被削弱了，同时也还有一些方言词汇被吸纳进了普通话。你像“老公、老婆、埋单、八卦”这些词，原来是粤语里的，后来用的人越来越多，为全国人所熟识，也就被纳入到普通话体系中了。

　　【建议】方言保护，需要全民参与

　　建议1：扩大方言影响力

　　陈立新（中国女书文化大使）：江永女书，是地方方言的文字，需要保护和开发。我们在长沙市中小学校开设专门方言和女书的课程，长沙市一中已有300多位高中生寒暑假定点来湘女楚韵女书艺术馆进行社会实践。还有仰天湖小学、一师二附小的同学们都来传习女书文化，开展课外社会实践，取得了比较好的成效。

　　周红金（湖南女子学院副教授）；现在很多地方都开设了地方课程，但是总感觉是端着在说教，有距离感，小孩不感兴趣。我认为，我们的语言学家在面对社会大众的时候，要学会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做到有趣、有料。比如，我们学校开设的女书课程，以前课程考核就是写写论文之类的，现在我们做了创新，要求学生利用课堂学到的，结合自己的专业，比如把舞蹈、声乐的内容融入方言中，要么写一篇美文、要么录一段视频。把它们发布在网上，利用互联网来传播。

　　彭泽润：湖南经视的“方言听写大会”，在开发利用方言文化方面，产生了很大影响。我们应该进一步支持媒体开辟相关新节目，例如面向青少年的“方言歌谣听写大会”、“普通话流行歌曲方言翻唱比赛”，等等。湖南著名主持人马可，在这个方面做了很好的榜样，极大地丰富了方言文化的魅力。

　　建议2：商业开发值得尝试

　　陈立新：我认为，方言要有生命力，不妨在商业开发上做一些尝试。以女书为例，我们开发了一系列的原创女书系列衍生工艺品，包括女书创意产品，把中国书画艺术、湖湘文化以及中华传统非遗精髓融合到女书文化里，扩大了女书的影响力，收效不错。

　　段卫红（喜马拉雅FM长沙站站长）：我们作为全国最大的音频平台，在方言保护和开放上做了一些尝试。喜马拉雅FM在各地都有一个“听本地”的子频道，我们还准备在这个频道里做一个板块，收集优质的方言声音，包括方言歌曲。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保护推广方式。

　　王洋（湖南美时美客直播有限公司招商总监）：在融媒体时代，方言保护有更好的条件。因为使用相同方言的人会扎堆，在外乡的游子利用各种融媒体手段，可以获取更多家乡的一手信息。

　　建议3：公交车和地铁上不妨兼用方言播报

　　张赛辉（文昌阁社区居民）：我去苏州旅游的时候，看到当地保护方言的一个措施，觉得可以借鉴。苏州的公交车在播报站点的时候，第一遍是普通话，第二遍是苏州话。大家既能听得懂，又觉得这座城市很有文化底蕴。

　　彭泽润：我曾经写过这个方面的省政协提案，建议趁着长沙地铁开通的机会，带头增补长沙方言做为交通报站的辅助语言，凸显地方语言文化效应。可惜，被保守力量拒绝。我希望在今天重视文化影响力的时代背景下，这个愿望能够尽快实现。

　　大春：我认为，在保护和开发方言上，政府的作用应该是多用巧劲。在一些公共空间里，应该适当允许方言元素存在，这主要是体现一种态度，不歧视方言。这样有利于营造一种使用方言的氛围。

　　建议4：一方水土就该讲一方话

　　张赛辉：方言保护不一定非得等有关方面来推动，我们的身边就有一些方言元素存在。长沙的一些方言叫卖，是深入市民骨髓的。“甜酒，小钵子甜酒……”一听就是长沙的韵味，别的地方没有的。

　　沈萍：我觉得，作为家长来讲，在培养小孩语言能力上，最好要顺其自然一点。生活中使用哪种语言，就学哪种，不要刻意纠正。因为，小孩的学习能力有限，刻意强求反而适得其反，会造成小孩的理解障碍。

　　建议5：鼓励方言文艺创作

　　胡小丽（公务员）：我认为要加大宣传力度，使全社会形成共识，营造保护方言的氛围。要鼓励方言文艺创作，除了方言歌曲以外，还可以组织方言民谣、民间故事的搜集和整理，举办方言比赛，评选“方言达人”等。同时利用新媒体，提高相关“方言乡音”活动的传播效率，激发和引导青少年传承方言。

　　彭泽润：应该鼓励用地道的方言创作地方戏剧的时代剧本，用的方言越土气越好。地方戏曲，要有方言越土气越感到光荣的风尚。例如衡山的“影子戏（皮影戏）”非常有名，是很有特色的非遗。但是，不少艺人创作的剧本，为了迎合“文雅”的追求，刻意加入一些文言词和普通话的词，就毫无必要，显得洋不洋土不土，不伦不类。

　　【相关链接，制作二维码】在话吧讨论现场，彭泽润教授等专家的发言，成了全场抢眼的亮点。话友周小燕用宁乡方言演唱《鸿雁》，别有一番韵味。（相关视频请扫描二维码观看）

　　鸣谢：湘女楚韵女书艺术馆提供讨论场地

　　总策划：胡建红，李辞

　　总主持：袁云才

　　本期现场主持：袁云才

　　文字整理：庹新岗

　　摄影：王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