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清明风·写往天堂的一封信

       又到清明时节。清明是寄托思念的中国传统节日,我们以文字表达对亲人和挚友的思念,希望清明的思念激励我们在以后的日子里更好更加努力地前行。

  仅仅两天时间,我们就从掌上长沙和橘洲副刊的投稿邮箱收到数百篇思念亲人的文字,谢谢各位读者的踊跃投稿。今天,我们遴选佳作,编辑本版文字以飨读者,纸短情长,给远在天堂的亲朋遥寄一瓣心香。——编者

  禹班长,你在天堂还好吗?

  尊敬的禹班长:

  我有早起的习惯,前年11月18日清晨,我起床在阳台躺椅上闭目养神。手机响起,一看是您的妻子打来的电话,太早,我有一种不祥预感。

  果然。电话那头说:“朱哥,禹海斌走了,肝癌,昨天在医院吐血止不住去世的。”

  “他得了肝癌,怎么都不告诉我?怎么要瞒着我?”

  您的妻子泣不成声:“一个月前他还在常州出差,在那病发,转回湘雅医院的,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么快啊!”

  二十多年的大学同学、老乡的您竟如此作别。那天清早我倒在躺椅上号啕大哭。

  往事并不如烟,缕缕友情夹裹在我的平凡岁月中。我思绪穿越时光隧道,回到1993年秋季。从偏僻山村来到省城上大学的我,在新生报到处填写报到单。突然,“工作人员”说:我们是老乡,很高兴你的到来。他就是您禹海斌,我们的班长。来大学前的两三年,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一直疲于对付高考,一句老乡,释放了我心中的阴霾,乐莫乐兮新相知,开始了我们人生的共同之旅。

  您热心公众事务。您来校最早,帮学校做事,很多同学还以为您是辅导员。大学初期,因乡音太重、家境贫寒,我羞怯和同学交往,禹班长您锻炼我的胆量和交往能力。大学是我性格改善最大的阶段,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您推荐我到校记者站,在学校运动会中我多篇文稿被采用,多篇文章在校报上发表。这养成了我平常写点感悟打发无聊的习惯,这裨益了我的人生。

  您表现优秀,是我们当时为数不多的学生党员,毕业后您留校工作,我却打道回府。当我承受不起农村沉重的体力活,您鼓励我重回长沙。半年后,我来到长沙一酒店工作。没多久您到了稀土研究所工作,稀土所新来的大学生都爱在您家海侃神聊。工作之余,我常去您家放松,在这里可以吐露最真实的心声。

  我离婚那几年,人自由了,可心中空,换了几个工作单位。但无论在哪里,您都会陪伴我,无聊时叫上三五个好友,喝茶解解闷,打牌开开心。这种自觉不自觉的陪伴,驱除烦恼留下快乐,远离枯燥留下温馨,带走忧伤留下幸福。在我人生的低潮,您一直在我身边,如清风明月,能推心置腹,红灯时我停而思索,绿灯时我行而进取,岁月静好。

  十多年前的一天,您告诉我,您将去湘投下面的一个公司,在益阳。我知道您是想干一番事业、能干一番事业的人。您说集团公司想让您去打开局面,估计后半生就和这产品绑上了,您说这也是您一个党员为国家服务的时候了。您有时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会辜负重任,我鼓励您闯一闯。短短十年,您是事业的拼命三郎,不辱使命,您将金天品牌推向了国际市场,使我国钛焊管从进口依赖国变为出口国,研制出全球首台全钛高效管空调。2018年6月28日,《湖南日报》以《世界最好的钛焊管是怎样铸成的》为题报道了您的先进事迹。

  您爱给朋友撑面子。当年我初婚,在农村老家办酒,您挤时间到现场。五年前,我父亲去世,您和另外一位同学开车来我老家双峰,让乡亲们知道我在外面还“混”了几个朋友,让我感动。

  分别的时间来得那么急,您的妻子给我来电话的第三天,我再见到您时是在明阳山殡仪馆。告别仪式上,我们几位大学同学不忍心班长的离去,我们走在告别队伍的最后面。透过玻璃棺,我看到您显得气色很好,就像安然入睡了,一切还是像大学时睡在我上铺那般模样。

  就此最后告别的一瞬,您已成为了永恒。班长,你在天堂还好吗?

  此致

敬礼!            

                                    敬重您的同学朱鹏飞

                                    2019年4月4日



  唱一曲《刘海砍樵》思念爷爷

  陈征宇

  3月初,爷爷生日那天,爸爸发了条信息在朋友圈,除了缅怀,更多是告慰爷爷——他的遗憾,也许会由我的女儿山山来弥补。

  我那学美术出身的爷爷陈北方,生前被业界誉为“剧坛多面手”,最得意的作品,就是后来唱响海内外的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经过爷爷的发掘整理,《刘海砍樵》不再是演员的即兴表演,而终于有了正儿八经的剧本。

  爷爷一生创作、改编、导演了60多部剧目,当时长沙市有的花鼓戏、湘剧、京剧、越剧、歌剧、话剧……均有涉猎。但儿孙辈中,没有一个接他的班,是他最大的遗憾。

  看了爸爸的朋友圈,我仔细回想,觉得女儿山山跟老爷爷确实还蛮有缘。

  2008年初,我跟爸爸去医院给爷爷拜早年。爷爷当时因为声带癌,已经住院多年。

  早前,我跟爸爸去看他的时候,爷爷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片递给我,原来是一首打油诗。

  “我向西床睡,难见落日圆。空调无热气,早起要棉衣。我已无用呀,事事要人帮。痰吐口口血,时时要尿床。”爷爷用歪歪扭扭的文字,将自己的无奈展现得淋漓尽致。

  失去了声音,又久病卧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对于一向特立独行的爷爷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给他拜年那天,我在纸上写下:我要回乡下去看因为冰灾已经很久不见的女儿。当我指到“女儿”二字时,分明看到,爷爷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当爸爸拿出山山的照片,逐一给爷爷翻看时,他脸上更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写打油诗时的沉重一扫而空。

  临别时,爷爷挣扎着下床,从大家看他送的玩具里挑了两个,非要我带给山山作为新年礼物。

  爷爷送的小狗,山山没事就按它的肚子,要它唱歌给自己听;粉红小猪,则是小时候伴她入睡的好伙伴。

  两个玩偶,山山直到现在,还一直珍藏着。虽然从她出生起,老爷爷就住进了医院,但只要看到这两个小玩具,她就会想起老爷爷。

  爷爷走的时候,山山还不到两岁。

  当我告诉她:“今天妈妈要去送老爷爷,你知道老爷爷去哪里了吗?”她竟然奶声奶气地回答:“老爷爷到天堂去了。”

  我简直要惊呆了,因为家里并没有人告诉她爷爷去世这件事。也许,这就是天然的亲情感应吧。

  后来,随着山山日渐长大,从家人嘴里听说了老爷爷的故事。

  她童言无忌,抱怨老爷爷太低调,“要是他生前放肆吹嘘自己写了《刘海砍樵》,我现在不就可以炫耀自己是名门之后了吗?”

  的确,爷爷生性淡泊名利,在他生前,我们小辈几乎没有听他讲起过,这一中国戏剧史上浓墨重彩的华彩篇章。

  直到他去世前,《故事湖南》《金鹰报》等媒体听说此事,对病榻上的爷爷进行了抢救性采访,才还原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历史。爷爷去世后,《长沙晚报》《文史博览人物》等报刊,也陆续对爷爷改编创作《刘海砍樵》的往事作了回顾与报道。

  从1953年到1979年,《刘海砍樵》的剧本相继被湖南、湖北、上海、北京多家出版社出版。仅湖南人民出版社一家,就印刷过33次、印数达37.1万册。至今,爸爸手里还珍藏着一本湖南人民出版社1979年出版发行的剧本。

  按照国家后来颁布的“著作权法”,演唱《刘海砍樵》需要交纳版费,是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朋友们都劝爷爷去申请著作权,爷爷却大手一挥:“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不要钱,让大家都来唱湖南花鼓戏,多好!”

  山山秉承了老爷爷的特质,小小年纪就对戏剧有着浓厚的兴趣。

  年方12岁的她,已经参演过大大小小6部剧目。这些剧,有的在电视台少儿春晚播出,有的获全国青少年才艺大赛金奖,有的是全国巡演的经典童话剧,有的在湖南大剧院卖票公演。

  别看山山年纪小,她扮演过的角色有花木兰的爸爸、灰姑娘的后妈、玛利亚老师、深海女巫、蜜蜂王子、数学课代表……按她自己的话说是“既当爹又当妈”,古今中外、童话与现实都能轻松驾驭,还被艺术学校评为“戏剧之王”。

  去年我陪她去英国游学,专程拜访了著名的鸡屋剧社。她在剧社与演员的机灵互动,还有出人意料的抢镜表演,给剧社的艺术总监Dave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行的家长们,也都夸山山为中国孩子长了脸。

  山山听说,老爷爷一个人就可以演出一台戏,从导演、演员、编剧、舞美、灯光、道具……甚至连演出的海报都可以搞定。她便也尝试着,在戏剧夏令营里,一人分饰多角。带着自己的组员编剧本、当导演、做演员,甚至还带领大家一起设计戏服……俨然是老爷爷的接班人。

  爷爷,您的事业终于后继有人了,您开心吗?



  吊黄埔英烈

  董小林

  青瓦白墙古木深,

  校门前与粤江平。

  军营已静军魂在,

  倾耳犹闻英烈声。

  白日练兵不辞苦,

  通宵枕戟待出征。

  如今华夏兴邦日,

  告慰殷殷洒血情。



  外公的爱无以回报

  袁丽霞

  外公离开我们二十几年了,当忆起日渐远去的童年和如风般的少年时,总会想起外公,想起他唤“丽霞”时的那片慈光,那些遥远的爱。

  母亲因婚事的原因,和家里闹得很僵,以至于与家人断了来往。我的出生让58岁的外公比外婆更早地原谅了母亲。我成了他家里的一位常客。忘不了夏日里,外公在家门前那棵高高的苦楝子树下给年幼的我洗去一身的汗水。冬日他从附近食堂挑来滚热的水给我烫热冰凉的小脚小手。极爱干净的外公允许年幼的我钻进他的被窝玩耍吵闹。三十几年过去了,我的面前还飘荡着他给我煮的冒着热气的面条的香味……

  忘不了1976年的那个冬天,天气异常寒冷。因为唐山大地震,大家仍心有余悸,随时做好着逃生的准备。那天父亲不在家,母亲正在为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逃生发愁时,63岁的外公拄着拐杖,顶着飘扬的雪花,一步一滑地从十几里外赶了过来。

  一路上,漫天雪花飞舞,大地一片白茫茫,年幼的我穿着宽大的棉衣,趴在外公的背上,起起伏伏。外公的呼吸声随着道路的延伸越来越粗重,险些滑倒在雪地里,但他那双大手始终紧紧地抓住我,不让我受半点惊吓。外公的脊背如一个温暖安全的摇篮,驱走内心因大人的恐慌而带来的不安,将我不知不觉摇入梦乡。

  忘不了外公在一段苦难日子给我们带来的欢乐。

  那时下放农村的母亲刚从乡下返回城市,没有户口,没有工作,没有住房,在父亲教书的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农舍居住,家里仅有一张床和两个装衣服的木箱子,连柴米油盐都让母亲发愁。

  我家租住的房子前面有一口水塘,水碧蓝碧蓝的。每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外公会走十几里路来农舍看我们。外公总是走上塘基时就大声唤着我和弟弟的名字,屋里玩耍的我们听到外公的声音,急忙丢下手里玩耍的一切,如两只鸟雀般飞奔而出,投进外公的怀抱里,清澈见底的水里倒映出我们祖孙三人的身影,如一幅温馨生动的画永远刻印在我童年的心田里。外公轻抚着我们的头,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糖果,剥去糖纸,塞进我们的小嘴,慈爱地看着我们享受那样一个甜蜜的下午。几十年过去,外公给我们带来的甜蜜和温馨让我和弟弟久久回味。

  当我将童年那些忘不了的记忆珍藏起来时,外公的年岁也日渐增长。所幸的事,外公除了耳朵有点背外,身体状况还很好。每天锻炼身体,看书看报。一直说要买一本英语字典,学习英语。

  那时我家离外公远了,只能在寒暑假里去看望他。每次去,不知耳背的他,怎么就知道我来了,来不及取下老花镜就从里屋出来,忙着从柜里翻找吃的东西塞到我手里。在他家的几天里,他总以一个老人的温和絮絮地和我说着人生,说着他对七十多年岁月的理解,我似懂非懂,但我读懂了一个老人眼里的关切。

  二十岁之前,年少的我还不懂人世的无常,不知道时间的流走对一个老人意味着什么。总认为身体很好的外公就会这样相伴着,像看着我长大一样,能看到我更远的人生。那时我只有一年就要工作了,心里一次次憧憬着外公能分享我长大后的喜悦,想象着外公坐在窗前,欣喜地一页页翻读我给他买的字典,细细品味我给他买的那些食物。

  二十岁那年,外公的棺木缓缓沉入泥土的那一瞬间,我才痛彻心扉地知道,正如我不能体验他五十八年前的尘世岁月一样,他也只能欣喜地看着我出生,看着我长大,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播洒永生难忘的慈爱,却无力陪我走更远的路。那雪花飞舞的冬日里外公带来的安抚,那池塘边的深情呼唤,那殷殷叮嘱时关切的目光……在泪花中一一闪过时,我才知道时光带走了外公,带走了过往的一切,时光只允许外公疼我爱我,却不许我的一份小小的回报。



  伤逝

  陶湘宁

  朋友老王来电话,说他娘老子过世了,我掐着时间,提前半小时到达追悼会场。追悼会快要开始了,疲惫不堪的老王鼓着两圈熊猫眼急步迎上来,对我说,他母亲的单位在外地,开追悼会,单位就不来人了,但发来了追悼词。他打开手机,翻给我看。

  他母亲年近九旬,单位仅仅只剩下几个留守人员善后,她退休几十年了,留守人员都不认识他母亲,所谓的追悼词,就是从档案中抄下来的几段工作经历,加上几句干巴巴的褒扬话,张三可用、李四可用,先生可用、女士可用,只要换个名头,追悼会通用。老王对我说:“今天就请你代替我娘的单位发个言。”

  不由分说,老王将他的手机塞到我手里,自己站到孝子的位置上。救场如救火,不容我推辞、谦让、解释。锣响三声,我就要素装登场。今天,我是第一次对着手机念悼词,真是与时俱进啊。

  在现场,我刚念完他母亲简短的人生经历,手指不知触碰了他手机上的哪个键,手机黑屏了!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已经不好再去问别人如何开机,此时,我反倒放松下来,将手机朝口袋里一插,干脆来段脱口秀。

  我与老王先后下乡插队当知青,回城后曾一起在粮库扛过包,在工地挑过沙,在学校代过课。他父亲早逝,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手将他养大。三年困难时期,他母亲自己的腿肿得透亮,省下口粮给老王吃;那年,老王背上生疔疮,是老母一口口将绿脓吸出;他结婚时,母亲腾出正房,自己睡阳台,以后又帮他带大儿子……相依为命几十年,一桩桩往事呈现、一幕幕场景回放,点点滴滴,我不止一次听过他们母子的述说。劳动妇女、苦难母亲,我讲得眼圈发红,声音咽哽,泪流满面,一侧的老王早已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人群中抽泣、呜咽一片。

  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见过太多小百姓的坎坷人生。

  在去年,我的朋友谢方一,一位精力充沛、永远奔波在路上的人,突然因心梗去世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省电视台当记者,那时,几乎每晚的《湖南新闻联播》都有他采编的新闻报道。主动脱离体制后,广州、深圳、海南都活跃着他不安分的身影。最后20多年,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大湘西文化旅游项目的策划,一年到头,他不是奔走在项目现场,就是在写剧本,或与各路精英进行头脑风暴的碰撞。

  为了生存、还债、搞项目,他将雅礼中学唯一的一套住房卖掉。他家三代单传,那天的追悼会,我老婆和儿子都出席了,我以为场面会很冷清,哪知,亲朋好友从全国各地赶来,与他作最后的道别。他是乐天派、工作狂,若以财富论英雄,他是失败者;若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为人生的标杆,他是完人。五十多年前,我和他一起在零陵前进公社当知青,胼手胝足近十年,我一直以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哪知所有参加葬礼的人和我的想法都一样,这是他人格魅力所在。

  “山的梦,水的梦,澧水汁汁养我的人;山的梦,水的梦,树上藤藤牵我的心。千里万里,我要回家门;生生死死,我要回家门。”这是由他作词、张家界土家族青年作曲家符玮谱曲、40集电视剧《湘西门》中名为《出山》的主题曲,悲壮的歌声在悼念大厅回荡,震撼人心。

  谢方一说:“我不管在哪里倒下,我就是那里的山神!”由吉首大学张健永教授作的追思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为感人的悼词。谢方一如果按部就班生活,再平静地死去,那他的悼词就是一碗寡淡的白开水。“我父亲这样死去,符合他的性格。”他儿子谢欢这样说。

  我们这辈人对“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的教导是刻骨铭心的。人死后,好像不走这个程序,不开追悼会,不致悼词,总会让人感觉此人人生是不完整的。

  “像我们这种70岁上下的人,一般都经历了剧烈的社会变革和转型,不少人的单位都没有了,将来有谁还会来认真为逝去的人写悼词?请个不相关的人,讲些不痛不痒的套话,这会有什么意思?”在写给天堂的一封信中,我一定要加上我的这一感慨。



  父亲之逝猝不及防

  吴丽珊

  原以为这是父亲平常的一天。

  晨曦中,父亲怀抱一盆海棠,往对门走去。

  一群媳妇散步归来,见父亲怀中的海棠含苞欲放,娇艳欲滴,打趣道:“九爹,和谁幽会去?”“别人送玫瑰表示爱情,您送海棠表示什么呀?”“甜蜜。”父亲也开起了玩笑。她们大笑:“到九娭毑那告状去!”

  唐爷爷见到父亲就说:“九爹,见外了。要岩桐,自己选就是,拿什么花来换?”“您这不正好缺一盆海棠吗?看,放这多配呀!”老哥俩一番打趣后,父亲拿着一根带泥土的岩桐回来了。

  到家后,父亲从后山运来一撮箕腐殖土,把岩桐栽在花盆里。

  父亲爱养花,几乎每天都有新盆栽诞生。但,父亲的存货并不多。只要有人要,他就拿出最好的让人挑。

  栽完岩桐,父亲又在酸枣树下忙碌着。刚才弄腐殖土时,顺手拖来了几棵枯树。父亲用锯裁断,拿斧劈开。

  头上渗出了汗珠,他撩起衣襟擦了擦,进屋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茶,又美美地抽了一支烟。

  围墙处,劈柴已经码成了长长的一堵墙。父亲把刚弄好的劈柴加上去,这墙,又增加了一块砖的高度。

  现在农村做饭也是液化气加电饭锅,不需要柴火。可我们兄妹拖家带口,二十来口人,满满两大桌,做饭还是柴火方便快速。儿孙们在外安居乐业,周末浩浩荡荡地回家看他们,父亲骄傲着哩。这一墙柴火,是他无言的炫耀。

  午睡后,父亲拿着钓具,步履轻快地向山脚的池塘走去。

  父亲爱钓鱼,家里的鱼塘自然是他的首选。鱼塘就在坪下,只要有时间,父亲就坐在那几棵高大的香樟下,将钓竿甩入一池碧水,悠闲地静等鱼儿上钩。

  父亲也间或去附近的池塘钓钓。父亲钓鱼,边钓边琢磨他的诗句,钓的是“愉”。

  到了山塘,寻一处阴凉,父亲甩开了钓竿。

  烟抽完了,父亲拆开烟盒,放在膝盖上,写下一位老农的心声;“追忆少年时,生活多艰苦。欣逢盛世度晚年,心如吃蜜甜。儿孙绕膝前,个个孝而贤。更有孙女留学,真盼活期颐。”

  夕阳涨红了脸,在西边的天空忸怩着,父亲收起东西往回走。

  一路上,村子里的大人小孩不断和父亲打招呼:“九爹,钓了多少?”

  父亲得意地举起塑料袋,袋中水里,两尾寸来长的小鱼。

  大家夸张地眯缝着眼:“九爹,钓技真高,这么小的鱼,您都钓上来了。”父亲呵呵笑着:“小鱼也是鱼嘛。”

  家中小狗黑胖听到父亲的声音,箭一般冲上来迎接。父亲摸摸它的头,和它一起,把半天的战果,犒劳了伯母家的猫。

  回到家,父亲拿起接在龙头上的塑料管,用拇指压住管口,向坪下的小菜园喷去。

  喷出的水花,散成一个好看的扇形,又被夕阳染得五光十色。路过的卫哥笑着说:“九爹,又放烟花了?您的烟花要改进,不能只好看,还要‘轰、轰’。”父亲笑着说:“我这是彩珠筒哩。”

  晚饭后,小侄女冲洗完澡的父亲喊:“爷爷,剪指甲么?”“好呀。”侄女搬把小凳子,坐在父亲身旁。

  祖孙俩一边剪指甲,一边开玩笑:“爷爷,你指甲这么长,猫爪子呀。”“喵——”父亲耸眉裂眦,半弯十指,作势往侄女身上抓。侄女也张牙舞爪,汪汪回击着。祖孙俩笑成一团。

  一会儿,住在长沙城里的大侄女一家回来了。两岁的翰翰边下车边叫:“太爷爷,太奶奶”。小曾孙是我父母的心头肉,父亲一把抱住,一迭声地叫着“翰宝宝”,不住地往他脸上亲。

  翰翰遥控着电动飞机,一会儿在父亲头顶盘旋,一会儿翻筋斗,看得父亲童心大发,央求曾孙:“给我玩玩吧。”翰翰把遥控器给了父亲,顺势滚到父亲怀里,祖孙俩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十点后,一家人陆续上床睡觉。

  刚入睡,小侄女就被 “吼吼”的声音惊醒。她冲下楼,看到父亲正大口大口喘气,立即叫醒了全家人。父亲说没事,家人坚持要送他上医院,他拗不过,却拒绝家人的搀扶,自己走上了汽车。

  家离镇医院不到十分钟车程。因事先打了电话,还没等车停稳,医生就到了车内听诊。父亲气息已微弱,医生摇摇头:“心肌梗塞。不要送大医院了,赶快回家吧。”

  悠着一丝气息,父亲回了家。躺到床上不久,父亲就溘然长逝。此时是2015年7月18日23时40分。

  第二天早上,父亲窗台的花全部灿然开放。它用灼灼其华,消减我们无法承受的悲伤。就像此刻,我想尽量用欢快的笔调,记下父亲的最后一天。                                                

【作者:】 【编辑:曾茜】
关键词:清明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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