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守卫神
古城长沙为我国首批24座历史文化名城之一。东晋罗含《湘川记》称:“长沙之名始于洪荒之世,而以之为乡为郡,则在后世矣”。长沙之得名,说法众多,权威专家认为,长沙因为其地自然环境为沙土地质地貌特征而名。至于“长沙”因对应“长沙星”而得名的说法,应为末末倒置,“长沙星”名字的出现晚于“长沙”地名。
长沙建城,最初因春秋战国时期楚国对越军事需要而筑起军事要塞,汉高祖五年(前202)吴芮被封为长沙王,长沙城成为长沙国国都所在,吴芮因就昔日军事要塞基础,对城市加广拓宽,始筑长沙城。自此,长沙城在历史中始现清晰轮廓。
远古筑城,多有卜吉及杀牲奠基祭祀等俗,但远古筑城风俗今已无迹可寻。唯民国时期,为顺应世界发展大势,长沙城拆除城墙、填平护城河,从城墙基础中,曾获得不少有用的民俗实物,如1931年8月29日,就有市民在大西门城门下挖出一只汉代守城的巨大石神龟;1922年7月15日,黄一欧主持拆除长沙南面城墙,在拆卸南门城门口时,在城门洞地面城砖下,掘出明万历甲午(1594年)夏四月,长沙庄天合一碑,长四尺,宽三尺,厚六寸,上题“长沙徐佥士去思碑”、下题撰书的一方石碑。在城门洞中沉埋这一石碑的目的,就是要让一位姓徐的阴险奸人的名字,在城门洞中千人踩、万人踏。这是在实施民间诅咒的法术之一。
但凡古城,不但以砖石筑城,更以文化及民俗建城。封建专制时代“神道设教”,统治阶级设定官吏行使守城护民治民的职责,更为城市造出系列神鬼,以神权与人权一道共同捍卫、守护、治理这座城市的人民。城隍神是守护和治理古老城市的最主要守护神。
1.定湘王抬上近代史城头
城隍神所居城隍庙是古老中国惟一由皇帝颁布命令,规定中国每一座县级及以上城市都必须建造的神庙。
作为湖南省会的长沙,旧时至少有三处城隍庙(即省府城隍庙,善化县城隍庙,长沙府城隍庙),从清代开始湖南单独成省,又设有省城隍,不够和长沙府城隍基本合庙而居(有时又分开各成一庙),湖南省城隍庙和长沙府城隍庙在长沙乃至全省,名声不大,香火不旺,不太为人关注。其庙址在今营盘路旁长沙市一医院。
湖南省城长沙一城之内,明清时期基本以今五一大道为界分成两县。南面称善化县,北面称长沙县,一城有两县,也就必须分设两个城隍庙。善化县城隍神称定湘王,长沙县城隍神称为左伯侯。按理说,两位县级城隍神级别不高,但它们的社会影响力却远远高于湖南省城隍和长沙府城隍。定湘王名声尤其大,得时势之助,湘人极其崇信定湘王,定湘王的影响力也就超越湖南,声名远播至中国西域的天山南北。
◆威名从何而来?
善化县城隍庙,又称定湘王庙,地处长沙城垣最险要处天心阁的背后,即今蔡锷南路旁县正街北。
善化县城隍定湘王的巨大威望,源于清咸丰二年(1852)太平军攻打长沙,竟然不能攻克,俗信以为,这是善化县城隍定湘王发挥了“悍寇守城”作用所致,因此功劳巨大。
太平军自金田起义后,即从广西挥师进入湖南,先以西王萧朝贵为前锋率轻骑袭攻长沙后,后由天王洪秀全更率全体大军围攻长沙城南。太平军进攻长沙之初,长沙城内外吃紧,尤其城内兵力仅2400名,城内文武官员不得不率绅士及百姓登上城头顽强抵抗。就在太平军抵达长沙城的第三天【即咸丰二年八月初一(1852年9月11日)】,守卫长沙城的文武官绅王葆生、陈本钦、黄冕、李星渔、唐际盛、劳文翱等聚集商议,认为天心阁下善化县城隍王爷定湘王“素具灵应”,因决议将定湘王神像抬上长沙城南天心阁城楼,既用来安定民心,更期望定湘王能发挥冥冥中的神力,保卫长沙城。定湘王像抬上城头才一两天,官绅纷纷对外宣称,自定湘王登上南城楼后,太平军虽“梯攻屡急,地道叠轰,飞炮如雨”,但定湘王正以“神兵济师”,更有绅士大造传言称:在晚上看到长沙南城头,有金光闪闪的关公正持刀立于其上,又有观音大士手持杨柳枝洒净水济施民众,而定湘王则在一旁殷勤招待关帝和观音。太平军围攻长沙城达80余天之久,始终未能夺下长沙城,反倒陷入前来增援的大批清兵的反包围中,成为釜底游鱼,面临全军被歼窘境。太平军不得不撤围长沙,乘夜西渡湘江,往宁乡、益阳方向逸去。
长沙解围后,全城官民大肆庆祝,定湘王守城的神迹更被大肆神化。数月后,新升任的湖南巡抚潘铎特向咸丰帝上奏折,为善化县城隍定湘王表功,奏请封号,次年三月二十五(1853年5月2日)咸丰帝特以朱笔圈出“永镇”二字,敕封善化县城隍定湘王爷。
◆声名遍及天山南北
此后,湖南子弟组成的湘军沿湘江北上,一路浩浩荡荡,出洞庭,顺长江,东征太平军,直至攻克天京(今南京),并将湖南省城内的定湘王之名,传播到中国文化发达的中国东南之域。之后,湘军又随左宗棠出兵西北,收复新疆,湘军官兵效命疆场,并以“定湘王”名义投入战斗。在中国大西北,每经血战收复一地,即筑起定湘王庙行宫,由此定湘王声名遍及天山南北,至今在新疆玛纳斯仍保存有定湘王庙行宫。著名作家茅盾在中国抗战期间,于新疆旅游时,特著文记有“定湘王庙”一事。可见善化县城隍定湘王影响力之大。

◆定湘王庙兴与衰
自湘军雄起于中国后,长沙城内、天心阁背后的定湘王庙的香火遂变得特别兴盛。每年农历五月二十八日定湘王爷寿诞之期,县正街、长庆街一带水泄不通。寿诞之外,一年之中定湘王爷在城内街巷“三巡”出游,也让善化县街巷无处不堵。光绪中期,定湘王爷出巡,“抬故事”出游时,现状纷乱,无奇不有。长沙有狂士梁稚非者,颇具文名,但放荡不羁,常与叶德辉日夜豪游,当长沙城内抬城隍神定湘王爷出巡时,因巡游队伍必杂陈百戏,抬轿舆游街,梁稚非即时与妖童曼姬乘舆共席,被抬行过街走巷,大出丑恶风头。定湘王庙的前坪庙会,也因定湘王灵迹卓著而特别热闹兴盛,此时已与火宫殿庙会“不分高下”。
天心阁下的定湘王庙,不幸毁于1938年11月的“文夕大火”。随后,长沙即进入抵抗日寇入侵的长沙保卫战中。第三次长沙大捷后,长沙民众主动集资,在断壁残垣的善化县城隍庙原址重修定湘王庙,既以激发湖湘子弟爱国爱乡之情,更增湘军士兵同仇敌忾斗志。定湘王庙最终毁于1967年,此时正处“文化大革命”初期,“破四旧”之风令定湘王庙遭到破坏,原址改为纸盒厂,今其地已为民居。闻在都正街历史文化街建设第二期,定湘王庙有可能得到恢复。
2.左伯侯“死”于张敬尧之手
在阳世,原与长沙县同城分治的善化县政府在行政机构改革中,被并入长沙县。长沙城内开明官绅以曹孟其为首,认为长沙城内城隍庙也应该像人间一样实行裁并,以便让出庙宇,用作公益事业。但湖南省都督谭延闿和长沙县长姜济寰鉴于民国初年长沙市区民众思想并不开化,并不敢亲自动手裁并庙宇。
其实谭延闿等人在裁并神庙时也遇到一个技术问题,即善化县城隍与长沙县城隍庙如何合并? 是把善化城隍合并到长沙县城隍庙中?,还是把长沙县城隍合并到善化县城隍庙中, 这显然是一个难题。以当年行政区划将善化县合并到长沙县而论,自然应是善化县城隍庙合并到长沙县城隍庙,但善化县城隍不但名气大过长沙县城隍,按级别来论,善化县城隍神定湘王是王爷身份,长沙县城隍神左伯侯只是侯爷身份,官职及威望小一些的侯爷应迁到王爷庙中去,才是正理。
民国创建之初,长沙市民迷信思想极深,迷信神权的封建势力也极其强大。民国元年(1912)4月8日《长沙日报》即称:“湘省自光复后,所有前朝之庙宇,多由学校、工厂、公司以及烈土祠,或借,或拨,或改。迷信早已消除。近日闾巷间之流氓,有谓城隍菩萨尝发阴兵严拿毁庙主义者。又有谓某司长之大夫人,亦得有奇兆。种种无稽之谈,不一而足”。民国元年(1912)的长沙城流氓在拆庙之举兴起后,常借神鬼之名大肆“兴谣”,而城隍庙尤其敏感,故裁撤长沙县城隍庙之事,开明官绅只敢在口头上说说,并不能骤然付诸行动。
1913年,因创建共和有巨大之功的民国元勋黄兴回到家乡长沙,长沙县县长姜济寰前往黄兴住处之时,特就善化县城隍与长沙县城隍裁撤合并一事告知黄兴,并称:“我们打算把长沙县城隍合祀到善化县城隍庙里去,用长沙县城隍庙址,举办长沙贫民习艺所,但左伯侯的善男信女坚决反对,我们官卑职小,担当不起,你如今是上将了,请你帮我们担一担肩。”
黄兴慨然同意,第二天,黄兴亲书“长沙贫民习艺所”一副大招牌,姜济寰利用黄兴的威望顺势悬挂在长沙县城隍庙门首,曹孟其等人也亲自导演“逼宫”一幕,即把长沙县城隍左伯侯与城隍太太及其部属,请人将其全部搬迁到定湘王庙之中供奉。这场合并城隍之事办得轰轰烈烈,不但载于《长沙日报》,上海、北京等地报纸亦曾就此大肆报道。
长沙裁并城隍之事,至此本该皆大欢喜。但数年之后,北洋军阀张敬尧成为湖南省长,因其残暴行政,故被称为“张毒”。张敬尧在政治上专制残暴,在任期间,蹂躏湖南教育。1920年春,原长沙县城隍庙首士廖辑善迎合张敬尧迷信神鬼的观念,向张敬尧行贿,更改谭延闿此前决定,借张敬尧淫威,将长沙县城隍爷、李公真人两神像从定湘王庙中迁出,迎入长沙县城隍庙原址。将原本在此办学的长沙师范学校学生驱赶到城隍庙偏殿等处居住学习。长沙县教育会为此特别电陈北京内务部和教育部。两部回批:应坚持原案,此处已改为学校,不得再恢复城隍庙。但廖辑善因有张敬尧撑腰,倚势怙强,不肯退让。长沙师范学校的师生只有暂时在城隍庙偏殿中忍气吞声,等待时机。

1920年端午节前夕,镇守衡阳的北洋实力派军阀吴佩孚奉命北撤,湖南省省长张敬尧掌握的七八万北洋军队竟挡不住谭延闿和赵恒惕拼凑的两三千“乌合之众”的湖南义军,刹那间土崩瓦解。张敬尧和祸害湖南的北洋兵被彻底赶出湖南省。
当年端午节,长沙各学校放假,住在偏殿的长沙师范留守学生见张敬尧已败退出湖南,想借此时机光复城隍庙,于是留守在学校的40名学生挺身而出,将代表封建神权的长沙县城隍神像锯碎成数断,并泼上大粪,由此酿成长沙迷信鬼神的无知民众围攻长沙城隍庙、殴毙并焚烧长沙师范王绳武和李宗稷2名学生的惨案。
长沙县城隍庙经此一闹,就此彻底不能恢复。参与闹事的暴民彭保贞等先后被枪毙示众,长沙县城隍庙原有庙基、屋宇和产业至此全部拍卖,拍卖后的经费,用于赔偿被打毁的长沙师范学校、赔偿死难和受伤的学生,长沙师范搬往荷花池重新开办。长沙县城隍庙则一度被用水泥砖石封闭庙门,以免其死灰复燃,再滋事端。当时报纸评论认为:左伯侯是“死”于张敬尧之手。
此后长沙县城隍庙原址曾开办过广雅中学,“木匠县长”李少陵在此办过手工工场、国民党长沙县党部曾驻在城隍庙原址等,后此处改为民居。“文夕大火”虽摧毁长沙全城建筑,但长沙县城隍庙老屋却未被大火烧毁。
长沙县城隍庙产庙田被清理出卖后,长沙县城隍左伯侯彻底失去经济基础,自此不复存在。当然被长沙师范学生砍断并泼粪的左伯侯神像,据说被一些信士偷偷抬到坡子街一座神庙中,仍然得到供奉。1931年初,经相关人士吁请,北正街与学宫街旁的城隍街被认为是封建旧名,由此改名成功街,沿用至今。
至于天心阁下定湘王庙,民间虽有激进之士呼吁废除,香火却一直兴旺发达,直到1967年该庙在“破四旧”运动中才被拆毁,原址改为街办纸盒工厂及都正街小学,近闻该庙在历史文化街巷建设中将得到恢复。
3.其他守城功臣“四大神”
除城隍庙外,长沙城内另有守护长沙城的“四大神”。一是“红毛大将军”。其是这只是一尊大炮,但相传这尊大炮曾轰毙太平军西王萧朝贵(实际上萧朝贵并非红毛大炮轰毙),因此愚民将其作为神物而信仰。“红毛大将军”曾设在天心阁下城楼之上,后陈设于天心阁月城内藏兵洞中,香火极其旺盛,民间信众更传这尊大炮可以治病,湘雅医院创始人胡美即称,人们向“红毛大将军”乞药,是西方医院的重大竞争“对手”。当然,胡美的话中含有讥讽之意。
火宫殿所祀为火神。相传这位红胡子爷爷脾气挺大,喜欢在长沙城内煽风点火,而长沙城内传统建筑多为木石结构,即其容易失火,城市消防成为极大之事。在迷信神权的社会,一些人家中偶然失火,哪怕仅烧了一个扫帚,出于对火神作威作福的恐惧,人们也会到火宫殿敬神,以求祈禳,如果遇到稍大火灾,更要请客唱戏,以求火神原谅。已起火的人家犹在媚神祈福,未起火的人家更要跑到火宫殿中,趁火神爷没有发脾气胡乱发火之前,先与他搞好关系。因此,火神庙成为晚清民国时期长沙香火最旺盛的庙宇之一。
天符庙与玉泉山,前者主祀天符王爷,后者主祀观音大士,均与市民生活密切相关,在晚清民国时期的长沙城中亦极其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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