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新八卦”:长沙人是苍梧人? | 山水洲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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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将至,又到部分行业一年一度的总结大会召开之际。这不,从近日在长沙举行的2023年度湖南考古汇报会上,橘洲君听到了不少新鲜出炉的“城市八卦”——北津城遗址新发现商周遗物、宁乡向家洲发现战国遗址、望城团头湖新发现10处先秦遗址、天心区朝阳巷遗址发现约200枚秦汉断简残牍……

长沙是首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但传世文献中的记载只是古城风貌的冰山一角,且留下了许多谜团,比如秦代苍梧郡的治所在不在长沙?好在踏必留痕,长沙广阔的城乡大地上留下了许多古人生活的痕迹。让我们跟随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的脚步,去触摸那些鲜活的历史吧!

乘车从三汊矶大桥经过,向南眺望,会发现河西滨江位置有一处尚未开发的三角形空地。这就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北津城遗址。

北津城遗址航拍图。均为长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供图

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是这样记载的:“(长沙)城之西北有故市,北对临湘县之新治,县治西北有北津城。”乍一看,北津城遗址的确在长沙古城西北方向啊,但似乎又没这么简单。学界关于遗址的名称、性质等有许多不同观点。

有人说这里是“三石戍”。《水经注》记载:“湘水又北迳三石山东,山枕侧湘川北,即三石水口也,湘浦也。水北有三石戍,戍城为二水之会也。”于是有人推测这座遗址其实是三石戍,今天地名三汊矶也和它有关。

还有人说这里是汉王陵邑。因为这里和汉长沙国王陵相距不远,而古人有在陵区外围修建陵邑的制度,遗址是守护长沙国王陵的陵邑的可能性非常大。

是北津城还是三石戍?是津城、戍城还是陵邑?这座遗址有太多故事可以讲述。但不管怎样,大家都同意:它是长沙为数不多的汉代城池遗址。

但最新考古发现,这座古城遗址的年代上限远不止汉代。早在上世纪80年代,考古工作者就在这里找到了战国时期的文物。2023年8月至10月的调查更是不得了,遗址出土的夹砂鬲足、云雷纹、回字纹陶片等可追溯到商周时期。

北津城遗址调查发现的商周时期遗物。上方两件为夹砂鬲足。

比如很多人没见过的“鬲”,这是一种烧煮加热的炊具,下面有三条足,可以直接支在地上,保持平衡的同时底部空间用来添柴生火。夹砂鬲说明它是加入砂土后制成的陶器,传热均匀,不易爆裂。后来因为灶台的兴起,炊具不必直接搁地上了,鬲的三条足就失去了用武之地,战国时期退出了人们生活。

一条夹砂鬲足,让橘洲君思绪万千。或许商周时期一个寒冷的冬天,好吃的长沙先民在湘江之滨,用鬲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袅袅炊烟传递的都是幸福的滋味呢!

包括长沙在内的长江以南广阔地区,过去是百越之地。后来随着楚国向南扩张和逐步开发,长沙成了楚文化的一方重镇,《史记·越王勾践世家》就以齐国使者的角度评价道:“长沙,楚之粟也。”

长沙成为楚国粮仓的发展过程中,楚人是在何时、从何处进入长沙的,又是如何与越人相处的?这些问题的解答虽然在文献中难以寻觅,考古工作者都有新发现。

在沩水上游的宁乡市老粮仓镇,两条支流楚江和杨华江交汇的台地上,有一处向家洲遗址,现存面积不小于50万平方米。2023年5月至8月,抢救性考古发掘的1000平方米内收获各类遗迹102个,其中灰坑(古人垃圾坑)56座、水井26座、沟9条(灰沟3条、建筑基槽6条)、房址10座、陶窑1座。出土文物包含陶器、铜器、铁器、石器、木构件等不同材质,涉及生活用器、生产工具和建筑材料。

宁乡向家洲遗址考古发掘现场。

向家洲遗址出土铜器、铁器。

从这些丰富的遗迹和文物类型初步判断,这是一处大型聚落遗址。出土文物有着典型的楚文化特征,遗址主体年代是战国中晚期。这可就填补空白了!

沩水流域的考古发现以炭河里遗址最为出名,它的年代较早,是商代至西周的,那时还没楚人的影子。等到楚人入湘的年代却没有发现对应的楚文化居址,形成了缺环和空白。如今,向家洲遗址总算完善了沩水流域先秦文化的序列。

值得指出的是,虽然向家洲遗址有典型的楚文化因素,但其中也能找到越文化身影。比如发现的少量印纹硬陶,就是一类典型的越地器物。

无独有偶,这种楚越文化共处的状态在望城区的团头湖畔也有发现。

团头湖调查发现的陶器。

去年11月至今年1月,考古工作者在复查团头湖一带登记在册的17处先秦遗址的同时,还新发现了10处先秦遗址,年代为两周。西周时期的遗存可以视为炭河里文化的延续,也有鄂东南大路铺文化的因素。重点要说说的便是东周。

采集到的东周时期陶器,分为软陶系和硬陶系两类。其中软陶系是典型的楚文化遗存,年代是春秋中晚期至战国中期;硬陶系则被学界认为是越文化因素,并受到赣西北的影响。

考古项目负责人张大可告诉橘洲君:“从采集遗物的分布范围看,软陶系与硬陶系遗存在同一时空框架内并不重合,这或许是不同族群共处的常规状态。本次调查为研究长江以南先秦时期各地方文化的传播与交流、楚人入湘的路线等相关问题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说完了郊外的,再来看看市中心的。

从2022年6月开始,路过太平街的市民游客可能留意到,贾谊故居南面有一处工地。这就是天心区朝阳巷遗址。因为地处长沙古城核心范围内,可预见地下文物将十分丰富。

解放西路朝阳巷遗址工作现场。

果不其然,经过近两年的奋战,考古工作者发现了战国至明清时期的各类遗存,包括房屋建筑基址14座、灰坑295个、沟 27条、井34口、路面1处;出土简牍、陶瓷器、铜器、金器、玉石器、漆器等各类文物标本1400件,陶瓷片袋1690袋,采集炭样、木头标本、动物骨骼、土样等各类样品80余份。

比较重要的发现有战国铜剑,秦汉简牍,汉代夯土基址和“两”字铭文铜权、长乐未央瓦当,五代大型院落建筑基址,宋代铜投壶,以及东汉至宋代的大量瓷器。

这里橘洲君重点聊聊秦末汉初的残牍断简。其实,这不是长沙古城第一次发现秦代简牍,早在2015年就在华远考古工地发现过一批了。朝阳巷遗址现场负责人夏笑容告诉橘洲君,这次发现的简牍上可以辨识出秦始皇“三十一”“三十二年”等纪年和“苍梧守”等官职,显然是当时的政府档案文书。

有趣的便是“苍梧守”,这事关秦代长沙的行政建制。

《史记·秦始皇本纪》说:“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但司马迁没有记载这三十六郡的名字。后世史学诸家考证,尽管结果不一,但都有长沙郡。不过2002年出土的里耶秦简,不见于诸家所证的洞庭郡、苍梧郡之名横空出世,同时找不见长沙郡。

现在问题来了,秦代到底有没有长沙郡?它和洞庭郡、苍梧郡又是什么关系?这些年来,许多学者和历史爱好者发表了相关见解。有的说,班固笔下的长沙郡就是洞庭郡,因为治所在长沙,所以写《汉书》时误把城名当郡名;有的说,里耶秦简中洞庭郡、苍梧郡分别对应传世文献中的黔中郡,长沙郡;又有的说,苍梧郡的治所应该在郴州……

其实传世文献中也不是完全找不到洞庭郡、苍梧郡的踪影。在《战国策·楚策》中,苏秦向楚威王说:“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过去人们一般解读为洞庭湖、苍梧山两个自然标志。现在来看,可能指的就是楚国设置了洞庭郡和苍梧郡。

今天广西梧州下辖苍梧县,和汉武帝平定南越国后设置的苍梧郡有关。所以现代提到苍梧,总觉得远在岭南,和湖南没什么关系。其实非也,舜帝所葬的永州九嶷山,在司马迁笔下是:“(舜帝)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为零陵。”但从长沙人的心理感受来说,苍梧之野的九嶷山仍然十分遥远。

现在,题有“苍梧守”的秦简,似乎揭示了一种可能——秦代苍梧郡太守,或许就在长沙城办公。亦即,长沙城是秦代苍梧郡的治所。

按照这种解释,秦代没有长沙郡。后世流传的以长沙城为中心的这个郡,就叫苍梧郡。

但要指出的是,就算秦代苍梧郡治所真的在长沙,并不代表那时长沙这个地名就消失了,因为在华远中心发现的秦牍上赫然有“长沙厩”三字。朝阳巷遗址也发现了汉隶墨书“长沙胡宜受之”的简牍。这都说明秦汉之际,古老的长沙地名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简牍里的“长沙”,清晰可辨。

或许就像现代长沙人是湖南人一样,秦代长沙人也是苍梧人!

说到这里,橘洲君不得不感叹历史的有趣。“长沙”一名,最早出现于《逸周书》,里面提到了周成王继位的盛会,来自长沙的部落或方国贡献了鳖,即著名的“长沙鳖”。其实,这里也提到了苍梧(仓吾):“权扶玉目。白州比闾,比闾者,其华若羽,伐其木以为车,终行不败。禽人菅,路人大竹,长沙鳖。其西鱼复,鼓锺,锺牛。蛮杨之翟。仓吾翡翠,翡翠者,所以取羽。其余皆可知。自古之政,南人至,众皆北向。”

考古工作者的嘴巴是很严谨的,绝不轻易下定论。他们说的最多的词就是“可能”——长沙城可能是苍梧郡的治所。因此,橘洲君也大胆学着“可能”一下——在中华文明的童年期,来自南方的长沙和苍梧可能就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伙伴,总是共同出现在关中大佬的视野中,不分彼此。因此,当秦人征服湖南之后,才会把以长沙城为中心的这片地域叫苍梧郡呢!(长沙晚报全媒体记者 尹玮 编辑:李乐)

【作者:尹玮】 【编辑:彭培成】
关键词:苍梧;考古;长沙;山水洲城记 苍梧;考古;长沙;山水洲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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