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内人忆梅葆玖:“玖爷”温和宽容 很风趣

  长沙晚报掌上长沙4月25日讯 戏曲圈的小辈私下尊称梅葆玖先生“玖爷”。本文作者是上海广播电视台制片人、导演,中国戏曲学院戏研所特约研究员,他与“玖爷”有许多交往,读来,令人对大师风范加倍神往。

  梅葆玖先生遽归道山。此事虽不觉意外,但我还是不愿相信。

  不知何时,戏曲圈的小辈私下把梅葆玖先生称作“玖爷”了。得到玖爷病倒的消息时,我正要去北京出差。到京第二天,就去了梅家的新四合院。与范梅强兄聊了一上午,话题一直围绕着他舅舅突然病倒的过程和他近几日的艺事活动。

  玖爷长期住在干面胡同。新壁街这所新四合院是梅家旧居拆迁后补偿的。梅家第二代的四家人绍武、葆琛、葆玥、葆玖各占一套。葆玖先生的这一套,有一巨大的地下室,有厅有房。地下厅大得超乎想象,正面墙上挂着“同光十三绝”的画像,其中有老梅祖梅巧玲的《雁门关》萧太后形象。底下摆列一圈红色沙发和茶几。我跟梅强兄开玩笑,说简直就是“小中南海”。有一次我们还装模作样,拍了一张“亲切会见”的照片发在微博上。玖爷曾经在这里为学生说戏排练,不久前还举行过拜师仪式。地下室的一间房,按原样陈列着玖爷母亲福芝芳卧室的家具。据说,这套家具是1947年,程砚秋先生跟梅兰芳先生在上海打对台,回到北京后,程夫人买了送给梅兰芳的。另一间则是玖爷的最爱——影音室。玖爷数十年间,从世界各地背回来的发烧音响,大多集中在此。

  梅强兄那天特别感慨。玖爷几乎每周都会约一些好友来这里听音乐。突然病倒的中午,他还跟梅强通电话,说一会儿就过来。不多时却接到保姆的电话,要他赶紧去医院。在医院,玖爷再也没有醒来……

  玖爷十四年前就担任了我们《绝版赏析》栏目的艺术顾问,不仅亲自来讲述《梅派的念白》、《四大名旦的“四红”“四剑”“四妃”》等专题,还给弟子张晶、邓敏、田慧等传人在我们节目里的表演进行指点、辅导。玖爷给我的印象是温和宽容的,有时候还很风趣。

  玖爷继承了梅氏家风,没见过他对人疾言厉色。有什么意见要求,好像不大会直接耳提面命,硬性指令。2004年,为纪念梅兰芳诞辰110周年,中国唱片上海公司约我编一套《梅兰芳老唱片全集》,请了玖爷做艺术顾问。他特地来上海把关。有两件小事,很能体现他的“梅氏风格”。一是对老唱片的复制。我一直反对现在普遍的做法,就是用一般的电唱针采录,然后用软件降噪。处理出来的数码噪音相当难听。玖爷是玩唱机、录音的专家,自然深谙其理。我特别希望他能对唱片公司的领导耳提面命,让他们改为用钢针唱机采录。到了中唱的录音室,外面正好放着一台手摇的落地Victor唱机。玖爷走近前,摸了摸机身,对中唱的陪同人员说:“放这些老唱片还是这个最好,它是完全按原来的刻纹回放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好久我才明白,这大概就是他帮我提的要求。我敢保证,在场的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弦外之音。然而,这可能就是他们梅家的风格。一般不会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说你这样不对,必须那样……所以,直到2014年,梅兰芳120周年纪念时,中唱再版这套唱片依旧是那个数码味儿。

  另一件是关于唱片的断代。老唱片出版时绝大多数都不标年代。1961年,中国唱片社出版过六张大密纹的《梅兰芳唱片集》,对梅先生的老唱片作了一番梳理。限于当时的条件,许多唱片的断代不甚准确。有些我查到了确切的记载作了订正,还有一部分根据现有材料也发现不可靠,但一时又查不到证据。在编《梅兰芳唱片年表》时,我都用“疑19XX年”作了备注。但CD的盘面和封面排版却不允许这么啰嗦,只能标一个简单的定论。我拿不定主意。玖爷则说:“当初编这套唱片集,父亲的许多老朋友、合作者都在,那都是亲历者。他们的回忆,虽不中亦不远矣!没有查到确凿证据之前,不忙改动。”我理解,不轻易否定他人,不轻率下结论也是他的一贯风格,就照办了。那天,他还聊了许多有关他父亲唱片的事,我替他捉刀,发表在《新民晚报》上了。十年间大量的文献资料随着数字化时代的到来得以公开,当年的许多疑问都已解决。可惜的是,2014年重印这套全集却是一字不改,一仍旧误,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

  玖爷是当代梅派的掌门人。大家都知道,他其实并不特别热衷唱戏。他自己也不否认。在上海出生,长在租界的梅葆玖,更热衷的可能是唱片唱机,西洋音乐,开摩托、汽车……这些事。他从事演剧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责任,因为他姓梅。然而,我们也不能否认他的艺术是一流的,尤其是唱工一门。戏曲艺术的四功,唱念做打,唱是第一位的,也是最难最复杂的。玖爷的唱,得力者二:一是天资聪颖,好像他做什么都是专家;二是训练得法。梅先生给他请了极优秀的老师。据王瑶卿先生的弟子于玉衡讲,梅先生本来想请王瑶老来上海教他。特地安排梅葆玖与谭元寿在北京的华乐戏院演了一场《打渔杀家》,请王瑶老去看戏。由于王瑶老有烟瘾,生活习惯各方面都不方便久住上海,就改请他的继子(也是侄子)王幼卿来教。玖爷跟王幼卿学了四十多出戏,唱念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54年,玖爷二十岁时,在中国唱片录了一套《祭塔》唱片,是标准的王派。于玉衡先生也说,“跟我学得一样。”我特别喜欢听这套唱片,葆玖先生这时候的唱工已经有了很高的境界。也真是因为有这样的基础,他的唱工不仅兼跨王、梅两派,而且到老不衰,日臻化境。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他的父亲,足为后世楷模。

  (本文摄影:胡晓芒)

  来源:《新民晚报》副刊《夜光杯》微信

【作者:副刊《夜光杯》微信】 【编辑:吴静波】
关键词:梅葆玖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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