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烽烟四起的年代，市井里的长沙小吃方兴未艾

　　文/任大猛

　　1942年年初结束的第三次长沙大捷，重挫从武汉入侵的日军，使其暂时不敢轻易南窥英雄的长沙城。饱经文夕大火及三次长沙会战创伤的长沙城，迅即恢复繁华。为了谋生，不少人各尽其能努力工作，小吃在长沙城遍地开花。

　　1943年元旦，在战争硝烟散去一年后，始终屹立不倒的火宫殿石牌坊忽然张灯结彩，挂上横幅，上书“乾元宫小贸商场元旦开幕”11个大字。旁边另挂有“恭贺新禧”数个喜庆灯笼。

　　牌坊入口处也用红纸书写了一副不太工整的对联：

　　集体经营，卖些熟食点心，非仅图谋生活，抑且服务社会;

　　提倡节约，只要新鲜可口，最宜随时小吃，尤其价值公平。

　　跨过牌坊，昔日戏台早被烧毁，但空敞的前坪，却已搭起东成、西就、南通、北达四线崭新的门面，每线门面分成12个铺面，每家铺面均分租不同商户，店面簇新，甚至挂上彩条。宣布9时开幕的时间未到，小贸城内各家商铺前已人群熙攘，每家店铺挤满前来吃喝的市民，一些小乞丐也伸着脏手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想沾上一些好运气。

　　48家商铺，仅7家经营纸烟汾酒、山水名茶、槟榔水果、经济理发等，其余41家均经营各类香味扑鼻、让人垂涎欲滴的小吃。

　　当然，长沙人并不想称这里为商贸城，他们直呼小吃城、好呷城，说这里“进来是火宫殿，出去是‘钱圆功’”。

　　钱圆功，指的是这里的小吃让人完全停不下嘴，只能等到口袋里不多的几个钱全部化完，才能离去，当然乾元宫是火宫殿的正式名字。

　　第二天，湖南各家主流大报均刊登新闻，报道长沙成立小吃城的新闻。有报纸评论：在战火中，长沙小吃，始终就像顽强的春草，不但春风吹又生，现在更是要长成一片森林了，这也很像那些始终在顽强抗战、不屈服于强敌的千千万万普通的湖南人。

　　小吃城留不住的传统小吃，玉蚕名粉不知是何物?

　　美国学者尤金·N·安德森在《中国食物》一书中说，小吃是劳动人民的食物，随着社会发展，最易消失的食物及历史，就是小吃及它的历史。

　　1943年元旦，长沙火宫殿小吃城正式开幕，引来媒体对长沙小吃生存现状及历史的介绍。

　　当年长沙一些报纸详细记录了火宫殿小吃城店主的姓名及主打的小吃品种。

　　这些小吃品种，包括今天仍存在的长沙米粉、汤面、炸臭豆腐、荷兰粉、甜酒冲蛋、牛肉馓子、三角豆腐、脑髓卷、龙脂猪血、鲜肉馄饨、姊妹团子、清炖牛杂、糯米果饭、鸡味油面、葱油粑粑、糖油粑粑等近百个小吃品种。

　　当然，中间提到的不少小吃，让今天的人们感到陌生，甚至中间一些小吃，因印刷模糊，难以辨认。

　　报纸中提到的长沙牛角饺子，在今天的长沙城区已寥若晨星(目前似仅存文运街楚怡小学旁一摊担在经营)，而商贸城主打商品目录提到的“玉蚕名粉”，我们已不知其为何物。

　　彭桂英龙脂猪血，嫩香鲜;徐二爹神仙钵饭比李子泉更有名

　　猪血汤和白粒丸一样，原是长沙市井中最常见的风味小吃之一。民国时期，在长沙街头巷尾，常可见街边摊档一口锅里，腾腾热气中，红润润、细嫩嫩的猪血煮烫正欢。但在“文夕大火”前的长沙报纸中，虽然长沙《力报》《大公报》等记者，一直在称颂火宫殿内的猪血，又嫩，又香，又鲜，别具风味，但对它的称呼仍然只是称其为麻油猪血。

　　只到1943年元旦，火宫殿小吃城创建后，在小吃名录中，才正式出现“彭桂英，经营龙脂猪血”，此时似乎有文化人给长沙小吃城内的小吃取上一些好听的名字了。当然彭桂英，在后来被人们讹记为胡桂英了。

　　同样被误记的还有江礼仁，江有两个女儿，她们制作的糯米团子，“形似荸荠，色如玉塔，尝之则有荤素甜咸二味。因江家二女俊美俏丽，制作糯米团子，手法娴熟，常引闲人围观，故江家姐妹所制团子，人称姊妹团”。不过，后来人们根据读音，将江礼仁记成姜立仁，江家姐妹则称为了姜家姐妹。

　　值得一提的是，至今仍在长沙一些餐馆饭店中流行的神仙钵饭，据小吃城目录记载，经营和主打“神仙钵饭”者为徐菊生，不知为何今天一些人却称李子泉创制了神仙钵饭。

　　其实，人称徐二爹的徐菊生，本是火宫殿救火会开摩达救火机的司机。在文夕大火后，因失业，无以谋生，他最先征得火宫殿董事会同意，在已烧毁的火宫殿火烧坪中第一个搭起临时帐篷，经营以“神仙钵饭”为主打的饭铺，直到1943年元旦火宫殿小吃城开幕，其饭铺仍以“神仙钵饭”为招牌。而李紫泉(即李子泉)，最初为火宫殿外“撮汤锅子(即经营猪牛下脚炖汤)”者。小吃城创建后，李子泉门面设在徐菊生门面之后，李子泉当年主打美食品种为“五香腊味”，当年报纸称，李紫泉(即李子泉)最初为“撮汤锅”者，“其所制五香腊味，确乎风味独特”。后来，李子泉因经营饭铺得法，不但打下了徐二爹“神仙钵饭”的铺面，并且创下李合记饭铺品牌，不断兼并火宫殿内棚屋，成为新中国成立前拥有火宫殿庙坪内搭建的一半铺面的最大经营者，在1956年的公私合营中，李子泉因入股最多，成为火宫殿饮食店私方经理。

　　此外，火宫殿内陈益祥卤菜在民国时期，亦闻名长沙，号称“卤味专家”。陈益祥制的卤味，最受嗜酒者喜爱。陈益祥除在火宫殿内开店，还时常提篮将卤味分送到太平街、大西门酒店中，供人食用。

　　长沙小吃历史，其实有完整记录

　　对于长沙城中的不少普通人，他们感受到的城市幸福，或许就是一碗温暖的米粉、几块滚烫的龙脂猪血、一片“闻起来臭、吃起来香”的臭豆腐。世俗小吃，令他们拥有全世界，他们用嘴回味这座城市的美好。

　　当然，另一些人则在火宫殿小吃城开幕后，一边大啖各类小吃，一边用笔记述长沙小吃的历史，在1943年小吃的春天来到火宫殿后，他们在报纸上详细记述道：清末民初长沙城内，“已有治豆腐脑、绿豆粉、绿豆稀饭、油煎臭豆腐之类，亦皆担行卖与人吃。朝则油条之类，夜则荷兰粉之属，皆提篮唱卖，又有卖饺饵，兼卖切面、汤圆者，夜行摇铜盘、敲小木梆为号，至四、五更不已”。在民国初年，经营馄饨者有1500余人，油炸豆腐者约为500余人。

　　而火宫殿本身的小吃，在1938年11月“文夕大火”之前，“皆为庙会墟市”，经营小吃者，逢庙会则集聚于乾元宫内;无庙会之时，即不知散往何处”。

　　“文夕大火”后，长沙市民大量失业，为求谋生，一些人转向经营“投资既少，收束极易”的小吃。先为露天经营，米粉居多，后搭建帐篷，品种渐杂。1941 年火神庙重建，1942年火宫殿内董事会清理整顿火宫殿经营乱相，在庙坪统一搭建门面，以每月一箩米(5斗)为租金，招租经营小吃棚户，并实施集体经营，创建小贸商城，结束经营杂乱局面。

　　长沙小吃由此获得春天，此后虽又经历长沙沦陷敌手的惨重打击及国民政府后期治理的乱相，但火宫殿总算以其物美价廉，吸引食客光临，并使长沙小吃历经沧海桑田，时代变迁，直到今天，仍然得以大部分流传。无疑，今天的长沙小吃及其美食，已成为一张值得珍惜的城市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