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司门口成灯市新天地,国货洋货玩具总动员

文/任大猛
玩具总动员,司门口乐翻天,热闹超过火宫殿
那些从晚清民初的历史岁月中走来,踏着老长沙的麻石街巷,背着玩具,大吹竹哨,吸引小孩前来购买的小贩,在民国初期那些春节里,他们最后都准时聚集到长沙最繁华的街道——司门口。
一到春节,司门口街道两旁就摆满了“花花绿绿的灯和奇奇怪怪的各类玩具”。
司门口于是“以街为市”,在晚清民初,自发形成了长沙最大、最热闹,且唯一一处玩具大市场,并延续三四十余年之久。
这个玩具大市场的名字,在旧时被称作“司门口灯市”。顾名思义,它因春节、元宵期间出售彩灯、灯笼而得名。长沙本地纸扎业用上等绫绢扎成的各类寄托美好寓意的彩灯,以及用纸扎成的各类小孩玩的灯笼,如“丈多长的龙灯、精巧活动的走马灯、新颖的蛤蟆灯、飞机坦克灯”等等,无不聚集在司门口。
但实际上,后来的司门口灯市,在摊贩处出现更多的,却是各类玩具:“玩具摊担密密的,一层层摆设着,连人都挤不通;这些玩具有刀枪耀目、剑戟森严的各种木制武器,也有洋货的火药手枪、汽车模型、各种气球、假面具、假胡须,凡是适宜于小朋友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无美不备……”
每到春节临近,司门口便开始聚集玩具小贩,到农历正月初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整整半个月时间,司门口就是小贩聚集的海洋,孩子们欢闹的海洋,以及女人男人们牵着小孩来往穿梭的海洋。
各种中国传统玩具、日本玩具,甚至是德国等欧洲国家的玩具,就在这里进行一场“玩具总动员”。
此时“因过年,小孩子们都有几个压岁钱,大人们的口袋里也比较充实”,当小孩子们结伴,或大人们带着小孩,在这充满春节气氛的司门口里,许多双小眼睛,自然会看着各种玩具发呆,“许多双小手就会伸进自己的钱袋”,或用央求的眼光望向父母。于是“他们在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结果最后,他们从司门口,带着一大把玩具,捆扎而归,钱袋也算是如数解决了”。
据1937年2月16日长沙《力报》记载,春节期间,“到司门口去瞧吧,哪一个卖玩具的,不是张口笑;哪一个小朋友,不高高兴兴向司门口跑?要看年景,除了司门口,找不出第二个地方”。
民国春节时期,司门口因为玩具,因为灯市而热闹。当1930年7月27日红军攻打下长沙后,一度把司门口(现长沙市公安局地块)烧出一块空坪,后来,空坪就聚集起不少饮食小担,加之每年春节在司门口仍在举办的灯市,小孩在玩具间的欢闹,这块敞坪达到这座城市欢乐的高潮,因此有人认为,司门口的热闹,“大有取火宫殿而代之的趋势”。
氢气球,那么漂亮,为什么我们只能买猪腰泡圆球
民国时期的小朋友,也爱唱“新年到”的歌谣。
在司门口“灯市”,那些“用纸扎成,以竹为骨,以纸为体,上画五色,应白者涂白,应黑者画黑,此外,青红黄亦若是。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大有可观”的灯笼玩具,“每到夜晚,小贩以灯火置于各玩具之内,使其彩色透明,笔画显然,小儿见之,尤为怪异,无不争相购买”。
可以肯定,当年司门口陈列街道两旁,灯光照耀,如同白昼的新年灯笼,一定吸引了不少小朋友的眼光。
但一些来自东洋或西洋、“无不精巧美观”的“日本新出六子连火药手枪、氢(轻)气球及德国小活动电影”等种种新奇玩意,其实更加吸引小孩子们新奇的眼光。
1925年春节期间的长沙《大公报》毫不客气地在标题中指出:“司门口变成劣货大销场,日商哪得常常过年”,所谓“劣货”指的就是日货。在1925年春节期间,“司门口灯市,异常热闹,每日自朝至夕,游人拥挤,市货畅销,奇货中之名目繁多,而最能使妇孺乐购者,莫如玩具,故所列摊上,劣货(指日货)横陈,争相购买。闻在湘贩买此种货物者,只有日商小岭洋行及广货堂两家,连日以来,该系店铺货多告缺,所获甚丰云。”当年,司门口灯市,“所销玩具,以手枪、电火、气球为主。”而这三样玩具,均为日本玩具商制造。
1926年2月27日下午3时,也是春节期间,在司门口灯市,忽然就有一群手臂上悬挂有“雪耻会纠察队”的年轻人,闯到玩具大市场,他们将一些小孩子眼中看起来“精巧美观”的洋货,“当众拆毁,或掷地毁坏”。“灯市”中正有小贩手攥一把五彩氢(轻)气球。队员们,“随手夺下,放入空中,致五色气球,飞翔空际,煞是可观”。但事后“各摊担于纠察队去后,仍将箱内所有玩物取出摆售如故”。
这时,有几个大人牵着小孩,到另一群小贩手中购得染成红绿色的猪腰包圆球。这种猪腰包圆球也像刚才飞到空中去的气球一样,“以绳牵系,荡漾于空气中,随风飘摇,不曾坠落”。
这时,有个买了猪腰包圆球的小女孩问父母:“氢气球,那么漂亮,为什么我们只能买猪腰泡圆球?”
父母告诉她,那些好看的氢气球是“仇货”。我们不能让外国列强赚中国人的钱,再来侵略我们中国。
其实,早在1921年2月16日(正月初九)长沙《大公报》上,“湘老”就讲到这类的观点。湘老“由司门口经过,一些卖玩具的摆在两边,端的红红绿绿,看个眼花!我也想买几件送给我朋友的小孩子,过细一看,却又没有下手的处所!何以呢?因为虽有这么多的玩具,而能合我的意思的觉得很少”,因为,一种是外国的。“外国做来的儿童玩具,半是合于物理、生物两方面的,就有所谓火车、飞艇、氢(轻)气球、蜻蜓、甲虫等类的玩具,我觉得有些很奇巧而美观,可以买来把小孩子玩玩,但我的脑筋中间,还留有‘仇货’两个字,所以我不忍把这几个铜元送给他。”
同时,湘老也觉得司门口灯市出现的本国玩具,多数是纸扎,没有太多意思,且存在诸多问题。比如龙灯上画着大总统、省长、海陆军上将,无非是教小孩子做官,充满“官僚思想”;而新式快枪、指挥刀、马刀,“却又像教小孩子招兵买马,充满武人思想,中国当前不就是被武人所害”;至于古式刀枪戈矛及胡须,却又无非是一种“复古思想”;至于罗汉、面具,则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教人戴着假面具,充满“虚伪思想”……
长沙《大公报》上所载的湘老说法,代表了一种在中国积弱积贫、“落后就要挨打”的时代中,那些忧心忡忡,“想得太多”的中国知识分子群体中的主流思想。谢觉哉在1921年年初的日记中也写下,他经过司门口灯市,看到不少中国或外国的玩具,也流露了与湘老相同的忧思。
玩具,在现代人的意识中,其实就是小孩子们玩耍的“恩物”,本来就该让小孩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去玩耍,何况是在祥和的春节期间,孰料,在当年它们竟因一群大人们的爱国忧思,竟让孩子们在一堆堆玩具前,似乎已有了不堪承受之重。
司门口归来的小孩们,骑绿马持红灯,飞驰街途,恭贺新春
好在当年长沙的孩子们,内心纯净,他们仍葆有作为儿童的天真和纯洁。他们拥有自己的世界和想法,因此他们在童戏中,时常显出无忧无虑的快乐。
1919年春节长沙《大公报》载:当年春节,从司门口灯市买得玩具归来的小孩们,“每至夜间,群儿聚集一处,或吹响洋铁号,或负枪背刀,或持灯笼,结队游行,呐喊不置,洵趣事也。”
1931年和1933年《湖南国民日报》分别记载当年元宵节的情景时说,小孩子们从司门口归来,1933年元宵那天“下午六时许,全市儿童骑绿马,持红灯,相率过市。又有持金鱼、狮子之类纱灯者,三五成群,恭喜喧哗之声,不绝于耳”;1933年元宵,本市儿童,成群结队,手提各色花灯,飞驰街途,“且有燃放各种花炮,火花四射,通宵达旦”。
其实,不论任何时代,不论任何艰险时世,大人们的辛劳与付出,就是为了捍卫自己的未来——让我们的孩子享有美好的生活,无忧无负担的童年。至少,在每年新年到来之际,父母们应当尽其最大努力,保证孩子们享有快乐的权利。让他们获得开心的玩具,其实就是我们的一种补偿。
>>我要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