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长沙历史上的那些经典印象

  长沙晚报记者 范亚湘

  1 “楚之粟也”,一句游说,长沙成为“三湘首邑,荆楚重镇”

  西周初年,周成王封熊绎于江汉之地。始建楚国。楚,又称荆楚,传说是祝融氏的后裔发展起来的一个部落。熊绎带领楚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迅速坐大。到了春秋初期,楚王野心膨胀,北伐中原,东征江淮,其版图不断扩充,几乎每天都在翻新。

  春秋中期,楚国南征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兵锋直逼长沙。不久,楚国势力已完全控制了长沙,楚人代替了越人,成为长沙新的主体,色彩绚丽的楚文化覆盖了淳厚质朴的古越文化。同时,楚人南来,亦携来了中原和江汉地区先进的生产工具和生产经验,长沙由青铜时代进入了铁器时代,促使长沙这片仍处在原始状态的“扬越之地”越过奴隶制时代,直接跨步进入封建社会。楚人崇凤,那种狂放不羁、纵情浪漫的独有性格和奇异诡谲的独特文化形态,深深地影响了湖湘大地,成为了湖南人性格的起点和湖湘文化之根。

  长沙地处湘江下游,北临洞庭,为荆、郢之唇齿;南界五岭,扼湖湘之上游;西接黔中,东交瓯越,是难得的天然战略要冲。楚人占据长沙后,屯聚粮草,驻扎军队,并以此为据点,沿湘江而上,深入湘南,继续向南拓展;同时,向东越过九岭山脉,染指赣西,与东南地区的霸主越国对峙。《史记·越王勾践世家》载,越王无疆时,齐国派使者前去游说西征楚国,曰:“复雠、庞、长沙,楚之粟也;竟泽陵,楚之材也;越窥兵通无假之关,此四邑者不上贡事于郢矣。”“庞”即今衡阳,处长沙以南;“无假关”在今岳阳与湘阴之间,为长沙以北。从这段话可以看出,长沙不但是楚国粮仓,且还是楚越之争的要塞,倘若越国拿下了长沙,就等于断了楚的后路。

  吴起变法后,楚国更为强盛,势不可挡,“席卷沅湘”,“南并蛮越,遂有洞庭、苍梧”,湖南全境和赣西几乎都被揽入楚的怀抱。由于长沙地理位置重要,楚国不惜一切代价,将长沙建成了虎视赣西、湘南和湘西,回援郢都,雄踞楚南的军事重镇,成为了湖南实际上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军事中心。为了实现将长沙长期控制在其麾下之目的,大约在战国前期甚至春秋后期,即公元前800年左右,楚国在长沙大兴土木,拔地而起,修筑了一个全新的城邑,并在城外依山临水之处建有戍城、戍所,派遣文臣武将和大批贵族前来镇守长沙、开发长沙。方志记载,楚怀王时,上官大夫靳尚封于宁乡,湘江支流靳江便因此而得名。靳尚死后,葬在今宁乡罗田村,墓旁有田名“上官丘”,靳江在墓前缓缓地流过,墓址至今尚存。

  据考证,楚长沙城邑在今长沙主城区黄兴路与蔡锷路之间,南抵坡子街一带,西临下河街,北在五一大道与中山路之间,东西长约700米,南北宽约600米,面积近0.5平方公里。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长沙旧城区的五一广场地段,发现了密集的战国两汉和魏晋唐宋之古井。这莫不印证了从战国时期起,长沙就出现了大面积的聚落而居的文化地理现象。

  楚长沙城邑西临湘江,东有平谷,舟楫便利,南北皆有拓展之地。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它是长沙“三湘首邑,荆楚重镇”的肇始者、奠基者。后来的长沙城市都是在楚长沙城邑的基础上不断改造、壮大,“历经沧桑不变位,遭尽患难仍留名”,不但万劫不圮,反而代代谋兴。

  2 “红脸的关公战长沙”,一个故事,给长沙增添了无限遐想和美妙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一首《说唱脸谱》被广为传唱,这一句歌词仿佛揭示了关羽与长沙有着不解之缘。千百年来,“关公战长沙”的故事一直在长沙流传。然而,正史却不见任何记载,倒是小说《三国演义》将之描述得绘声绘色。传说东汉末年,刘备要取长沙,派大将关羽攻打长沙,关羽大战并降服名将黄忠,杀长沙太守韩玄大获全胜,这就是“关公战长沙”。

  东汉末年爆发的黄巾起义失败后,形成了大大小小很多军事集团。各军事集团割据一方、相互混战,东汉王朝已名存实亡,历史进入三国时代。曹操统一了北方,挟天子以令诸侯。南方的孙权继承父兄孙策和孙坚的祖业,独霸长江中下游地区。刘备投靠荆州刘表后趁机发展自己的势力,实际上已控制了荆州。208年,曹操挥师南下,兵锋直指刘备集团和孙权。在这种情形下,刘备和孙权采纳了诸葛亮联合抗曹的建议,与曹操决战于赤壁,以不到5万人的兵力,打败了曹操20多万大军,进一步形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

  赤壁之战后,孙吴都督周瑜乘胜北追,占领江北,刘备则趁虚南下,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亲自领兵南征。当时,湖南被划分为武陵、长沙、零陵和桂阳四郡,皆隶属刘表治下的荆州。其中,战略地位最为重要,局势也最不稳定的是长沙郡。长沙郡以临湘县城为治所,共辖14个县,地域包括今长沙、岳阳、益阳、株洲、湘潭、娄底、衡阳、邵阳等八市和江西莲花、湖北通城。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刘备夺取了长沙等湖南四郡。据《三国志·蜀书》载,名将黄忠,原为刘表旧部,为中郎将,与刘表之侄刘磐“共守长沙攸县”,后归附曹操,“假行裨将军,仍就故任,统属长沙太守韩玄”。

  在正史《三国志》的记载中,只有寥寥数语提及刘备南征四郡时,有长沙太守韩玄等四太守皆降的字句,并没有关公战长沙的确切记载。倒是在小说《三国演义》第五十三回里,有关羽被诸葛亮激将后,引五百校刀手攻打长沙,并跟黄忠大战百回合不分胜负的精彩描述。小说不可当真,然而,恰恰是正史的“失语”,才给予小说尽情演绎的空间,也让历史给长沙增添了无限遐想和美妙。

  “关公战长沙”的故事虽然与史实有相当大的距离,但老百姓喜欢听。千百年来,传颂得越来越精彩,讲述得越来越生动。如今的长沙,依然有许多有趣的地名,与这个故事有关。譬如说捞刀河,相传就是因为当年关公不慎将青龙偃月刀落入河中而得名。长沙城南有一条小巷叫南倒脱靴,城西则有一条小巷叫西倒脱靴,据说就是缘于故事后半部分,说是韩玄不愿投降刘备,遭到黄忠手下魏延追杀,韩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逃到这两个巷口时,脱掉靴子摆迷魂阵,想借此摆脱追兵,可惜后来还是没有跑掉,终被魏延取了人头献给了刘备。

  今位于长沙市北正街长郡中学老校区内尚留有韩玄墓,其墓附近还有参天古树一株,“相传为韩公手植”;大铁镬一口,据传“亦韩公时故物”。清朝汪应铨《韩玄墓记》则曰:“玄威信智略,足以服人。”“宽厚爱人,玄与三郡俱降,兵不血刃,百姓安堵,可谓知顺逆之理,有安全之德。”足见韩玄并非传说中那样小气,他投降刘备,是为了长沙的老百姓免受战争之苦。看来“关公战长沙”的故事虽然动听,却无辜地冤枉和抹黑了好人韩玄。

  3 “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一首《湖南少年歌》,唱得湖南人热血沸腾

  1903年秋,日本东京街头没有什么异样,依是风和日丽,天高海阔。轻轻地推开窗户,一股夹杂着浓烈海腥味的气息漫涌而来。街头茂盛的树木一尘不染,绿的、黄的,红的、紫的,流红滴翠,色彩斑斓,宛若一幅清新晓畅、赏心悦目的巨画。

  在靠近东京弘文学院附近的一间逼仄的出租屋内,一位青年却并不为城市美景所吸引。他双目炯炯,口咬发辫,正伏案疾书:“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

  这位青年就是《湖南少年歌》的作者杨度。那时,无论是旧学还是新学,杨度都是留日学生中公认的佼佼者。许多留学生空闲时爱到杨度那里讨论国事、切磋学问,他的寓所经常是高朋满座,嬉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那些来找杨度的人中,有宋教仁、蔡锷……

  甲午战争后,新任湖南巡抚陈宝箴以“变法开新”为己任,推行新政,新学得以迅速蔓延,湖南学子不再满足于过去那一套“之乎者也”。1902年初,湖南抚院首次官费派遣12名学生赴日留学,随之,留学之风日趋渐长,官费私费并举,大批湖南青年渡海奔赴东瀛,仿佛不去日本走一遭就不前卫、不时髦。那时,东京街头时不时就可见到把“吃”说成“呷”的湖南人,成群结队,招摇过市。

  近代文人汤增璧说:“湖南人士矜气节而喜功名。”这话用在其他湖南人身上是否妥帖还有待商榷,可用在杨度、蔡锷等人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了。1898年初,不及16岁的蔡锷从家乡考入长沙时务学堂,师从谭嗣同、梁启超,接受梁的维新思想并深受其器重。20岁那年,杨度考取秀才,这对于非书香门第的杨家来说,无疑是破天荒。长沙时务学堂开办时,“湖南师范生”杨度也去凑热闹,与蔡锷有了第一次交集。虽只是在东京弘文学院旁听,然杨度却如鱼得水,思想异常活跃、激进。很快,他就脱颖而出,获得了国学大师梁启超的赏识。这年初秋,杨度去横滨游玩、会友,在萧然秋风中与梁启超不期而遇。茫茫国事急,恻恻忧情著。两人因罪同流亡东瀛,难免心有戚戚。梁启超早闻杨度在日本的表现,是次,果见杨度能言善辩,风度翩翩,不禁连连叹曰:“典型的湖南人……复生(谭嗣同,字复生)复生也!”此后,梁、杨两人常有相聚,“二人相与,天下之至好也”。

  “一奏军歌出湖外,推锋直进无人敌。水师喷起长江波,陆军踏过阴山雪。东西南北十余省,何方不睹湘军帜?”显然,杨度的《湖南少年歌》是临摹梁启超之《少年中国说》而来,具有莫大的鼓动性和冲天的豪气,直唱得湖南人热血沸腾。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说:“清季以来,湖南人才辈出,功业之盛,举世无出其右。”谭没有说错,清末民初,中国历史所演出的哪一部大戏中不见湖南人的身影?这一时期,有数不尽的湖南人像是吃了豹子胆一样,挺身而出,蹈锋饮血。似乎他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的,从未有过畏惧,亦从未有过退缩。难怪,杨度说“中国如今是希腊,湖南当作斯巴达,中国将为德意志,湖南当作普鲁士”,一点儿不觉得过分。

  4 “惟楚有材,于斯为盛”,一副对联,就能想到“能吃辣椒会读书”的长沙人

  北宋开宝九年(976年),潭州太守朱洞在僧人办学的基础上,由官府捐资兴建,正式创立岳麓书院。之后,历经宋、元、明、清各代,至清末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改为湖南高等学堂,1926年正式定名为湖南大学。历经千年,弦歌不绝,故世称“千年学府”。

  清嘉庆十七至二十二年(1812年-1817年),袁名曜出任岳麓书院山长。门人请其撰题大门联,袁以“惟楚有材 ”嘱诸生应对。正沉思未就,明经(贡生的尊称)张中阶至,众人语之,张应声对曰:“于斯为盛。”悬挂在岳麓书院大门两侧的这副名联就此撰成。

  这副被人们认为“超大口气”的对联,并未如岳麓书院的环境那样清静。自清末民初,湖北和湖南即为“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此名句究竟系指的何处而争论不休,到现在已经打了几乎百年的笔墨官司。“两湖”文人学士为考证此名句出处,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挖掘民间传说,引用古人书籍,但终因岳麓书院名气太大,只要一提起“惟楚有材”,人们首先想起的就是“能吃辣椒会读书”的长沙人。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楚史所邵学海在《“惟楚有材”考略》中这样写道:“惟楚有材,于斯为盛”楹联撰于嘉庆十七至二十二(1812年-1817年)年间,时任山长袁名曜出上联,贡生张中阶对下联。下联语出《论语·泰伯》:“才难,不期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通常认为,上联语出《左传·襄公二十六年》:“虽楚有材,晋实用之。”不少湖北人认为:“惟楚有材”是出自清初湖广巡抚林天擎所撰武昌府学重修记中,将近一百年后,即书于匾额,并悬挂于武昌贡院牌楼。咸丰三年,贡院毁于太平天国运动,牌楼未能幸免。咸丰八年,官文、胡林翼重修贡院及牌楼,并请曾国藩重写了“惟楚有材”。

  不过,不论岳麓书院的楹联,还是武昌贡院牌楼的匾额,“两湖”有一个共识:其“惟楚有材”之“楚”,都指湖广的范围,即今天的湘、鄂均为古代的楚地。再者,“惟楚有材”的“惟”,非惟一的意思,故而不是一种夸饰的语句,有人将之解读为“惟有楚地出人才”,实是一个极大的误会。“惟”是语助词,没有实际意义。“惟楚有材”在这里相当于“楚有才”,“惟”并不能简单地和“惟一”对应。 至于“斯”,是这里的意思。全联的意思或可理解为:楚国真是出人才的地方啊,岳麓书院更是英才齐聚之所。

  原湖南大学岳麓书院院长朱汉民教授认为,岳麓书院历来是中国思潮变迁的大本营,两宋时期,岳麓书院成为新兴理学思潮的重地,朱熹两次从福建到书院讲学,一方面以复兴先秦儒学为旗帜,另一方面又将儒学发展为一种具有高深哲理的思想体系,湖湘学派也于此时形成。明中叶,王阳明的心学思潮在书院大盛,倡导“致良知”“知行合一”。近代以来,书院学生魏源在国内最早倡导“改革开放”,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而曾国藩、左宗棠等人,则一生都在实践着“师夷长技”。新文化运动以后,湖南更涌现出毛泽东、蔡和森等一批重要的马克思主义者。

  朱汉民把湖湘文化的特征总结为两点:一是非常强调心性修养、人格修炼、读圣贤书,这是理学的传统;二是非常重视经世致用,有一种豪杰精神。岳麓书院培养的学生、湖湘文化培养的士大夫,他们往往有一个共同特征——把圣贤与豪杰这两种人格统一起来。

  在中国古代传统教学中,强调读儒家经典、经史子集,而岳麓书院则有另一种传统——经世致用,重视政治、经济、科技、军事等实用的知识与技能。“我在给一些重要嘉宾讲解‘惟楚有材,于斯为盛’这副对联时,通常都是结合中国近代史和湖湘文化来讲,其意就是指岳麓书院是深受湖湘文化熏陶的英才辈出之地。”

【作者:记者 范亚湘】 【编辑:刘树源】
关键词: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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