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红滔
梅花染上胭脂,腊味醉了冬风。农历新年越来越近,大家闲坐说起过年的事。儿时的年味,是鞭炮的硝烟味,是炕在火塘上的腊香,是糍粑的软糯,是阳戏和唱花灯声调的抑扬顿挫,是舞龙灯的喜气洋洋。
孩子问:“那现在呢?”
现在简单多了,不过再简单也想让这个年过得有些味道。新衣服得置办一身吧?年货也得囤一囤吧?还有我们家特有的过年习俗——自己写春联,也得预备起来吧?
说起写春联,要从几年前说起。那时孩子放假在家,对书法兴趣大增,天天在家勤练不辍,经常一口气写好几张大字。我沉浸在“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之中,也不管孩子的书法是否有进步,当即拍板决定,以后的春联都交给她来写。
在全家人的好奇兼期待下,孩子提起饱蘸墨汁的毛笔,似感千斤重,几欲下笔,又以在红纸上滴上数滴墨汁告废。最后历经波折写得两副春联,分别贴在大门和卧室门口。贴完,我喜滋滋发朋友圈,还没等来美赞,朋友的疑问先至。
“怎么说?”
“对联的格式一般为仄起平收,就是说上联以仄声字结尾,下联以平声字结尾。你这对联?”
我仔细一瞅,联没对错,字也没写错,错的是两副对联贴错了。
我一边感慨自己基础知识匮乏,一边唾弃自己“有眼无珠”,连现成的对联都能贴错,辜负了孩子一番美意。
不过,在和孩子商量后,我们决定将错就错不再更改。外出归家,每每看到这副贴错的对联,我们都忍不住发笑。
如今经过几年的锻炼,孩子对写春联这件事早已娴熟于心。虽然她的书法技能只是从笨拙地描红到熟练地描红。
我们并排站在特意清理出来的大桌子前,我倒好墨汁,看她提笔酝酿,窗外风雪正紧,而屋内暖融融,空气里满是墨香,至于写得好不好,那都不重要。等写完,红彤彤的春联贴上门窗,年味瞬间被烘托得丰盈十足。
收集年味,当然也少不了出门逛街囤年货这样的传统节目了。书店是必去的。收藏了许久的书单等着采购,干旱许久的灵魂也在等着书香疗愈。
孩子喜欢余华的小说,追完《许三观卖血记》《活着》,又想入手《第七天》。还有一些书名,有的我竟然都没听说过。
既惊讶她看书的积极性,又羞惭自己的孤陋寡闻和贫瘠的阅读量。工作以后,书店就来得少了,虽然也有偶尔网上购书,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还是来书店看书更有感觉。
闹市里的新华书店,被红灯笼、福字等装饰一新,喜气洋洋,书香悠悠,绊住人的脚步;像一座奇楼宝库,收罗起万千智慧,为受困的人们指点迷途。
进去后先往一楼大厅转一转,看看哲学一栏有无新书,再去二楼文学经典看看,随机择一二,去角落沙发里虚度一两个钟头。三楼有字帖,是选唐诗还是宋词好呢?照例一番纠结。
不过嘛,既然是来囤年货,自然是多多益善了。毕竟成年人不做选择,只有全都要。平时舍不得买的大部头,这会儿也能勇于对钱包痛下狠手。
除了书店,打年货还少不了腊肉腊鱼,烟酒糖茶,家里挂的、贴的灯笼窗花儿……这些大大小小的箱子盒子罐子袋子,把家里空余的地方塞得满满当当。
大街小巷,流水般穿梭着归乡的游子,穿新衣的孩子,拖小推车的婆婆,大家忙里忙外,讨价还价声、呼儿唤女声、久别重逢招呼声,声声不绝于耳。打年货的另一重意义可能还在于,全家出动,一起捕捉生活中微小却美好的瞬间,任年的味道弥漫。
还记得那天走在街上,迎面行色匆匆的人们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眼里盛满惊艳,有人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按下快门键。
我也跟着转过去,只见对面墙上的巨大屏幕上,一片片烟花相继炸裂,燃起璀璨,像春天花海馥郁芬芳,又像夏日流星赤诚热烈。喧闹声中,清晰的“砰砰砰”声好似从遥远的星空传来,引得我一阵乱了节奏的心跳。
我的童年也有烟花,冲天炮、小陀螺、金玉满堂、小蜜蜂,各式各样,喜庆热烈,好玩好看。吃团年饭前,家人会去门外放一挂鞭炮。除夕夜守岁到转钟,新年来了,也放一挂鞭炮,从过年这天起,烟花爆竹几乎不曾间断。只需要听鞭炮声,就知道谁家鞭炮响了,似乎晚上也不觉得吵,反而睡得特别香,鞭炮声好像摇篮曲一样。
现在鞭炮搬上电子屏幕又别有趣味,年味浓浓,闻之欲醉。这一场视觉盛宴,原来早已扎根在记忆里,牵动起一种叫做怀念与祝福的情愫。无论烟花以何种形式出现,都在诉说着最朴素的新年心愿:愿岁岁欢愉,喜乐长安。
年就这样被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要来了。它是人间的一截烟火,是家人相聚的温馨有爱,是同趣同欢的精神滋养,是藏在笑语里的厚重祝福,是久违的、心心念念的家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