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孟军
我见到的梨花
都不像梨花。仿佛村庄喊回的游子
仿佛故人身影里，筛下的
另一场薄雪
我看不清时光结成的花粉
在流水的琴弦上，起落纷扬
我看不见一朵梨花
在潮湿乡土上，踩出踉跄的脚印
我只将一把空椅子
重新摆放在梨树下
等阳光穿过树枝的缝隙
穿过篱墙上的阴翳
影子一样，安静地坐在上面
我等着，风从远处来
再到远方去
不带来、也不带走，关于丘陵或旷野
的任何一点消息
静默的花树，被清明的天空轻轻摇晃
我很久不曾与你促膝交谈
我很久不曾与你交换有关春天
沦陷的深度
于是，梨花在昨夜下了一场雨
和去年的清明一样，自己把自己淋湿
不说明媚，也不说忧伤
回形针
墓园中，一块块碑
标识出山体的坡度与人间的陡峭
这些沉默的石头
要蓄下多深的宁静
淬炼出金属一般的硬度与韧性
才能錾刻下，一个人的生死
与名姓
才能在光影晦明交错的厮杀
与风刀霜剑的拷问里
不喊痛，不泄露关于个体生命的
只言片语
如一枚枚整齐排列的
回形针
平衡命运的曲直
簪住或长或短的人生账单
盯着一块碑看久了
这枚回形针就会化蝶而去
它针型的口器
仿佛仍携有残余的蜜汁
